“……不必了,”付三生道,“你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帮他传些无关紧要的消息也不足为奇。”
“无关紧要?”掌柜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来,“你若当真这样想,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语毕,他果断站起身来,也不同付三生道别,大步流星地往院门口去了。可没走几步他又忽的转过头来,状似不经意道,“说来奇怪,此时并非年节,关府上下亦无人过寿,关少爷的姨母怎就突然想起入京省亲了呢?”
付三生呼吸一滞,隐约猜到了掌柜的言外之意,对方却不愿点到即止,挑了挑眉继续道,“关少爷年近弱冠,其表妹定然也正值妙龄,若能亲上加亲……想来也是一桩喜事。”
掌柜话音落下,院中便骤然沉寂下来。付三生一言不发,却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杯子,几根修长的手指用力到僵硬,失了血色,泛起异样的白。
良久,他终于开口道,“……关竞的姨夫乃是淮南之地的一方大员,他早晚要入仕,臂膀人脉自然越多越好。”
“如此看来……的确是一门好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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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第72章 番外 关少爷的童养媳(七)
五十一、
关竞第二次旬休时,带了满满一筐黄澄澄的柿子来。
“这柿子是庄子上的人昨晚刚送来的,我尝过了,很甜,”他说,“吃不完的还可以做点心,或者晒成柿饼。”
“我本来还想让平安去买的,现下倒省了这笔银子,”付三生笑了笑,见关竞怀里还抱着书,便问他,“今日还要读书?不休息么?”
“先生留了两篇策论,我却一篇都未曾写完,哪里敢休息,”关竞叹了口气道,“本就没什么头绪,我那小表弟偏又一大早的就开始吵闹,着实让人头疼。”
付三生正在翻看筐里的柿子,闻言动作一顿,犹豫着开口道,“……你姨母他们,如今还在府上?”
“是啊,”关竞答道,“上次走得匆忙,也没来得及同你细说。我姨母这次过来是为了寻太医给我表妹看病的,听说最开始只是着凉,可后来整日咳嗽不止,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人都瘦的皮包骨了。我姨夫给陛下写了折子,获准之后就派人护送着他们进了京。所幸几位太医都说并不是肺痨,这阵子又是喝药又是扎针的,倒总算好了些,也不枉他们大老远的颠簸这一遭。”
“原来如此,”付三生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又颇为唏嘘,“万幸不是肺痨,慢慢来总能治好的。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急不得。”
关竞点点头,沉默了片刻又道,“姨母因为表妹的病时常以泪洗面,我见了便想,当年我动不动就高热不止,数次险些夭折,我娘他们,恐怕更加悲痛欲绝吧。”
“都过去了,”付三生手里捧着柿子,虽没有看他,声音却愈发和软,“如今你身体康健,又学有所成,关夫人定然是很欣慰的。”
“三哥,虽然道谢无甚用处,可还是……多谢你,”关竞低声道,“如果不是你出现了,我也不会好起来。”
“我其实并没有做什么,”付三生偏过头,和他对视了一眼,“都是你自己的造化。”
关竞皱了皱眉,正想反驳时,付三生忽然提着那筐柿子站了起来。
“还有不足半年你就要参加会试了,这段时间辛苦些也是应当的,”他道,“房中的笔墨纸砚你尽管挑合手的用,我去做点吃的来,顺便告诉他们别随意到院子里来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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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熟透的柿子去皮捣碎,加上糯米粉和少许糖搅拌成湿软的面团,再用模具或是干脆徒手将面团分成一个个扁扁的小圆饼,丢进油锅小火炸透,最简单的柿子糕便做好了。
付三生端着一碟热乎乎的柿子糕回到院中时,关竞正皱着眉将宣纸上的几行字胡乱划掉,显然是思路还未捋清。付三生将盘子放到他带来的几册书旁边,温声道,“柿子糕要热着才好吃,不若待会儿再写?”
关竞应了声好,果断放下纸笔,拉着人一同坐下吃点心。付三生才从厨房出来,又不曾换过衣裳,身上便难免沾染了些带着油烟气的香甜味儿。关竞悄悄耸着鼻子嗅了嗅,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那时候付三生也才十几岁,白日里忙着铺子的事,晚上回了府还要去小厨房给他做加餐。关竞向来是不肯在房里乖乖待着的,可又帮不上什么忙,便只能搬个小板凳在厨房等着,边等边眼巴巴地盯着付三生,还有蒸笼中的点心或是砂锅里的甜汤。付三生见他铁了心要守着也无法,干脆寻了张小木桌来,两人省了回房的功夫,就在弥漫着香甜气的厨房里围着小桌吃夜宵,倒也自在。
只可惜,关竞渐渐长大了,关父关母自然不会允许他继续这样不守规矩。再到后来,他离京去往襄城,那样的场景便更不可能再出现了。
一晃眼,竟已过了这么多年。
关竞咽下口中的糕饼,抬眼望向书桌对面垂首磨墨的付三生,忍不住低声道,“三哥,说来你或许会觉得奇怪,但不知为何……明明你就在我面前,我却突然……”
“……很想你。”
付三生闻言不禁一怔,墨锭从指尖滑落,砸在深青色的砚台上,发出一声轻响。点点墨汁飞溅而起,落在他由于挽起袖口而露出的那截白皙手腕上,眨眼便晕开了黑色的花纹。
这个小小的变故像是将付三生心中的慌乱破开了一个口子,他深吸一口气,一言不发地取出了书桌抽屉里的巾帕,在沾了墨汁的手腕上胡乱擦拭了一番。
墨迹堪堪去了一半,腕上的皮肤便被磨的通红。
关竞见状不由得抿了抿唇,随即一把夺过付三生手中的巾帕,在外间的黄铜盆子里打湿了,这才拉过对方的手,放轻了力道将残余的墨迹细细抹去。
他兀自擦的认真,却忽而听见付三生道,“关竞,你以后……”
“……别再来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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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关竞握着帕子,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抬起头看向付三生,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既然你旬休时仍旧要读书,又何必非要到我这儿来呢,”付三生道,“若嫌府中吵闹,那便去找你的同窗,或是寻一处书斋……”
他用力将自己被关竞握住的右手抽了出来,偏过头,目光落在桌角那碟犹有余温的柿子糕上,“若是想吃点心,尽可以遣人去铺子里采买,大可不必你亲自过来。”
“我何时说过来寻你是为了念书?为了点心?”关竞霍然起身,攥着帕子的手指太过用力,手背上青筋凸起,“今日这策论我即便是不写又如何?这盘子点心你即便是不做又如何?我不在乎!我只是想同你……”
“我只是想同你待在一处罢了。”
“三哥,你答应过我可以常来寻你的,”关竞眼中隐隐泛红,哑着嗓子道,“如今却要反悔了吗?”
眼底骤然涌起一股强烈的酸意,心脏也仿佛被长满尖刺的荆棘捆住,付三生狠狠咬了咬牙,用尽力气才勉强控制住自己没有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