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候府林少爷派人送了东西来给小九爷您。”石头收敛心神,连忙回话。
“林锦?”秦朔已然多日没有想起林锦了,月前在外头一起打架的事情仿若是好早以前的事情了。
“正是,来的是林少爷的小厮墨砚,小九爷您要见见么?”石头回话。
秦朔沉思片刻,想起自己还是“戴罪之身”,不仅被皇帝关了禁闭,更是对外宣称被家法伺候的下不得床来。
为了稳住自己的人设,秦朔便道,“人我就不见了。石头你去我书房里取几块好墨,还有先前大哥送我的那支白玉雕花笔筒,跑一趟威武候府送回礼。”
“哎,晓得了。”石头点头应下,正要躬身退下,又被秦朔叫住。
“大冷天的,你们来回跑不容易,去我院子的账上支了半贯钱,你们两小的买茶吃去。”秦朔又道。
“哎!谢小九爷!”这下子石头的应声高了八度不止,脆亮亮的透着欢喜。
瞧着小孩儿因为半贯钱的赏赐而欢欢喜喜、一蹦一跳的身影,秦朔沉重的心情总算是好转一些。这世间总有些简单的小快乐。
不多时,另一个小厮便捧着林锦的礼过来。两瓶金疮药,还有些零碎的小玩意儿,像是羊脂白玉的促织笼、阴铁木做的小弹弓之类的。
“这个好玩!”秦清和一把拿起精巧的小弹弓,随手捡起花坛边上的一块碎石,对着远处树枝上的一只小雀便射了出去。
破空声响,小雀惊起,意料之中的没有射中。
一击不中,秦清和也不气馁,欢喜地把玩着小弹弓,笑道,“我再试上两把就能找到准头了。”
“行,这弹弓就送给八姐你了。”反正秦朔对这些小玩意不感兴趣,大方道,“其他有看上的尽管拿走。”
“我就要这小弹弓!”秦清和对这漆黑泛着油光的小弹弓一见钟情,拿在手上细细把玩。
“行吧。”秦朔又随手翻了翻林锦送来的东西,顿时觉得自己刚刚让石头送去的墨块、笔筒有些不合适——林锦怎么看也不是个会喜欢舞文弄墨的,毕竟是个学渣来着,不学无术的名声在国子监是出了名的。
沉吟一下,秦朔又唤来丫鬟夏荷,“去岁我三哥不是送我一把落日弓么,快去取了让石头一并送去威武候府。”送礼可不得要投其所好么。
秦朔虽然力量不足,使不动弓箭,但也能欣赏那落日弓的美貌与力量。那落日弓通体鲜红,宛若烈日一般耀目。还配有一支雪白的象牙箭筒,红与白的搭配端是鲜亮好看。
“对了,顺便问问林锦的伤势如何了,可能下地了?”秦朔迟钝的同学之谊姗姗来迟。自己假装卧病在床,依照威武侯那刚正不阿的性子,林锦很可能是真被打断了腿下不得地。
处理好林锦的事情,稍稍打了个岔,秦朔心中的暗流涌动也总算平静下来。不再犹豫,秦朔换了褐色小厮服往正院疾步走去。
抵达正院的时候正巧是小厨房给秦侯爷送上了烤甜菜根,秦侯爷正心满意足地品尝着小幺儿的孝敬,吃一口便要朝自家老妻嘚瑟一句,直烦得秦夫人大翻白眼儿。
瞧见秦朔进屋,秦侯爷将手中调羹一扔,趿拉着鞋子便要来把秦朔搂在怀里掼一掼。秦朔连忙一个晃身躲开,幼年时期被他爹用胡渣搓脸的童年阴影涌上心头。
秦朔的童年阴影之多简直“罄竹难书”,秦侯爷对秦朔这个老来子那是真疼爱,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是真含在嘴里,秦朔的童年阴影之一就是被他老爹啃脚丫。真不晓得小孩儿的肉馒头脚有什么可亲香的。
“爹~”秦朔抵住秦侯爷的脑门,下巴一抬指向桌上的烤甜菜根,问道,“味道如何?”
“人间美味!”秦侯爷笑眯了眼,这段时日他被严格控制饮食,没酒没肉不说,每天就是粟米粥配胡瓜,嘴巴都能淡出个鸟来了。也就自家小乖乖肉会惦念着自己这个老头子,三天两头的给自己送些新鲜吃食。
“这是什么果子,竟然比蜜还甜,而且小半颗下肚,我竟是觉得饱肚了!”秦侯爷的触觉还是敏锐的,立马察觉出了这甜菜根或许能够替代主食。
说起甜菜根,秦朔随即脸色微便,然后环顾了一下四周,眼神轻轻扫过一屋子的丫鬟婆子。
秦夫人最是了解自家孩子了,见状便挥挥手,让下人们都退下,“你们且下去歇歇松散,这儿暂不用你们伺候着。”
待到所有的丫鬟婆子都退下,屋中就剩下了秦朔一家三口,秦太太仔细瞅着自家小儿子,问道,“可是遇上什么难事了?”
秦朔嘴巴抿抿,不知该从和说起,这事儿说到底还是自己不够谨慎的缘故,如今却要来找爹妈给自己找补收尾。
“唔。”秦朔手指微曲扣扣鬓角,思酌一小会儿后道,“今日我在小厨房弄了些重要东西,能不能请阿爹阿妈帮帮忙,那个....那个....”秦朔组织着语言。
秦侯爷和秦太太也不催促,静静等着秦朔把话说完。
“嗯....就是把他们暂时看管起来,莫要与外人接触,被泄露了信息。”说完这话,秦朔感觉心口一松,心里的大石头终于重重落下。自己终究是入乡随俗了。
“很重要的事情?”秦侯爷拧眉。
“嗯。”秦朔点头,“过几日便能出结果了,届时我再禀告阿爹。”按照秦朔的预估,从糖汁里结晶出白砂糖大约需要个三四日的功夫,倒时候自己就可以说服父兄放弃杂货铺,制糖大业搞起!
秦侯爷见状也不追问,瞧着自家小幺儿稳重成熟的模样不禁乐呵一笑,脸上的褶子便如涟漪一般地荡漾开了。然而,笑容不过顷刻便顿住了。
秦侯爷想起了王太医的医嘱,不禁叮嘱道,“小九,你还小呢,合该每日玩乐快活,可别心思重,那....那多不好....累呢。”
“嗯嗯,我不累。”秦朔胡乱应了两句,并不答应自家老爹做个吃喝玩乐、万事不愁的小纨绔。
秦夫人拉过秦朔,伸手摸摸秦朔的肚子,果然干瘪瘪的,皱眉道,“就知你今日没有好好用饭,快坐好,有什么大事也要先填饱肚子。”
秦朔被从头到脚摸了个遍,心中无奈笑笑,哪怕自己芯子里是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了,可是在这辈子的爹妈眼中,自己就是个经不得冷饿的小屁孩儿。
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地吃完晚膳,秦朔被灌了一肚子的暖汤,紧绷了一整日的精神总算松散了些,挺着小肚腩斜斜靠在软塌上消食。
正在这时,一众婆子进屋收拾碗筷,花嬷嬷凑在秦夫人耳边低语了两句。只见秦夫人微微颔首,挥挥手打发了下人们离开。
秦朔嗖一下就从软塌上做起,一种直觉告诉他,刚刚花嬷嬷禀告的事情和自己有关,和小厨房有关。
瞧着小儿子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那眼中的担忧忐忑都快要溢出来了,秦夫人心中叹息,招手让秦朔到跟前来,软声道,“小厨房那边都处理好了,你就安心吧。”
处理?怎么处理?秦朔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对自己唾弃更甚——自己这不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么!
“唉。”秦夫人忍不住叹息,摸摸小儿子的额头,柔声道,“咱们家难道是那起子黑心肝的人家么。”
“只是将他们送庄子上暂时看住,对外说辞是他们中有人犯了恶疾,一道送郊外去疗养了。等你想好了怎么安置他们就接了他们回来。”
“嗯。”秦朔愣愣点头,口中连连道谢。
“你这孩子才多大岁数.....和爹妈又有什么谢不谢的。”秦夫人先前对于王太医所言的“思虑过重”并不当一回事的,可如今看来自家这小儿子真正是心思太重了,一点子小孩子家的欢脱都没有,想小六子当年是何等的没心没肝,上蹿下跳的皮猴子简直要把上京城都闹翻天。哪里像小九如今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