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归符没有心思去理会无关之人。
他怔怔地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那个在他生命里消失四百年的人,利落干脆地走下擂台,回到东南方的澄岚教观战区。
未曾对他们这里投来一分一毫的目光。
“门主……”他喃喃道,置于椅子扶手的右拳握得死紧,手背青筋暴起。
坐在他左后方的梁涉低声提醒:“别轻举妄动。”
本来两人都没来这次昆仑圣山比试大会,还是有带队长老后来禀报,说是发现有一初出茅庐的少年与已仙逝的叶门主容貌极为相似,他们才会匆匆赶来,这才在本轮比试上见到了人。
归符低下头,长吐一口气:“我知道。”
梁涉听出他话里的不情愿,继续说服:“别忘了,我们答应过季雪满。”
一提到那人的名字,归符满腔不甘都化为无奈。
四百年前,季雪满前来血炼门求要叶珏魂魄时,他们的确承诺得清清楚楚。
叶珏已死,季雪满为其养魂固魄,寻求肉体再生之法。而他们血炼门只需做一件事,即是在叶珏转生成功之后,绝不再过问一句。
归符沉默不言。梁涉拍拍他,叹道:“该放下了。叶珏早已不在世间,现在这世上,只有叶折瑾。”
*
隔日,昆仑圣山比试大会圆满结束。
不出意外地,来自澄岚教的年轻一辈弟子叶折瑾一举夺得本次比试魁首,就此名声大噪,成为修真六洲狂热追捧的新天之骄子。
回宗门的路上,澄岚教的灵舟上热闹得宛若过年。
丰盛酒桌前,一群弟子跟接龙似的,敲盆敲碗地抢着发言。
“叶师弟太棒了!竟然拿了第一!第一诶!”
“太强了!我是无话可说了,可真给咱们教狠狠长脸了!”
“来来来,干杯!庆祝叶师弟魁首无双!”
觥筹交错,杯光烛影,高声吵嚷推杯换盏数个时辰,醉倒一片年轻人。
倒是庆功宴中心人物的叶折瑾年纪轻轻却海量,被灌了许多酒仍算清醒。
他一边摇头叹气,一边给脸贴桌上不省心的师兄师姐们盖好外袍免得他们着凉。
灵舟外夜幕深蓝,月明星稀,他走出船舱来到甲板吹吹夜风。
却不巧碰见讨厌的人。
“哼。”没参加宴会的冯昔看到他在船头,翻了个白眼,又回到屋里。
叶折瑾没管他,不值当为一个小人破坏心情。
不过在最终比试的前夜,他瞧见冯昔在他房门外鬼鬼祟祟半个时辰。虽然最后得亏他细心谨慎,冯昔没能找到机会下手,但他认真地想,很有必要和师尊说一声,像冯昔这样心胸狭隘、心思恶毒的人继续待在澄岚教,指不定哪天就会背刺同门。
叶折瑾自认从出生到现在,在澄岚心教二十年,他比那些半路拜入师门的师兄师姐们更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对澄岚教更具有责任感。
他容不得半分玷污澄岚教的存在。
要是他能拥有一些权力就好了。叶折瑾开始大胆发挥想象,说不定教主这次看他表现极佳,就许他一些特权。
但很快,他就泄气了。
二十年,他从婴孩到弱冠之年,一次都没觐见过教主。师尊说教主是去闭关了,而比他年纪大的师兄师姐们早几十年都见过教主,有时会跟他说教主有多美貌多厉害,听得他甚是好奇茫然。
师尊说,他的名字便是由教主赐名,叶折瑾想,那在他出生时应该还是见过教主的,只是婴儿不记事。
而现在,他对教主唯一的了解,便是其名讳。
季雪满。
叶折瑾喃喃念着。但奇怪的是,每一次在他念出这个名字时,他的心口总会生出一股异样的情绪。
像是填满了欢喜,却更多的是酸涩和心疼,有好几次他甚至难受得快要喘不上气,捂着胸口拼命把这三个字抛出脑海才缓过劲儿。
教主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晴朗夜空下,少年托腮趴在船头上,久久发呆。
一夜过去,灵舟在无定洲与森罗洲的交界地带,澄岚教内降下。
昆仑圣山的比试结果早在分出胜负的那一刻便传遍六洲。一行人回到澄岚教后,教派上下早已为他们准备更大型的庆功宴会。
叶折瑾的师尊韩昌乐是又喜又愁。喜的是,这样不世出的天才是他的嫡传弟子,叶折瑾出名他少不了跟着沾光,落一个教育有方的美名。愁的是,他是为数不多知道叶折瑾真实身份的人!
当初,季雪满出面救了他的师门碧落宗,之后碧落宗整个投靠季雪满新创立的教派,几百年下来,他凭借修为精进也成为了教派元老。但二十年前,季雪满抱了一个婴儿给他,请他代为教养,并告诉他一个震天撼地的事实:这个婴儿是叶珏的转生。
韩昌乐为报恩情,只能硬着头皮接下教养的委托。一方面,他得防着说错话说漏嘴,不能让叶折瑾过早知道自己身世,另一方面,他愈加发现教导叶折瑾有多难,一个一学就会、一点就通,二十岁结丹的天才,他一个当人师父的,如今才元婴期大圆满,实在快教不了了。
叶折瑾下灵舟时本来高高兴兴的,却见迎接他的师尊既哭又笑的,搞得他也哭笑不得,问道:“师尊,您怎么了?”
韩昌乐拍拍他的肩膀,重重叹了口气:“走吧,先回去休息,晚上还有宴会。”
“是。”叶折瑾应道,可还没走出多远,有弟子前来传话:“教主有令,请各位师弟师妹速到明诫堂。”
教主?叶折瑾来了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