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梧正要起身去送她,巧儿忙将人拦下了:“你身子这重,快别动了,我自己走就成。”
说着,巧儿出了门,又反身将卧房的木门轻轻关上了。
林白梧挺着大肚子,不好来回走动,便没出去。他将巧儿送来的布包轻轻打开,就见里头是缠好的柞蚕丝线,一盘一盘,得有十来个。
柞蚕丝金贵,林绣娘自己都不舍得用,这会儿竟然给他送了这么多。
林白梧的手指轻轻摸着丝线,心里头不是滋味儿。
郑芷瞧了这半天,也多少明白是咋回事儿了,他浅声道:“她说的风哥儿是曲长风吗?”
林白梧皱起眉:“你知道他?”
郑芷将布袋子里的嫁衣拿出来,红艳艳的绸面上,金凤凰翔于九天,很是喜庆,他轻声道:“前儿个听我阿娘提了一嘴子,说是曲家太太逼着曲长风给镇子魏家做小,那魏家老爷都五十几了,也不怕良心难安。”
“魏老爷?”
“嗯”郑芷点点头,“不过这风哥儿也是个狠的,拿刀刮花了脸。”
林白梧听着,心里头蓦地一抽:“刮成啥样了?!”
“没见着,总归是嫁不得人了吧。”
林白梧声音发起颤:“他阿爹便不管吗?”
郑芷摇摇头,叹息道:“曲老爷在家做不得主,风哥儿又是庶出,没人肯给他出头。”
好半晌,林白梧都说不出话儿来,他想起在林绣娘家,曲长风颤抖的、单薄的肩背。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干涩的吐出一句:“可怜的。”
郑芷摇头叹道:“哎,是好可怜。”
这话儿好沉重,两人都沉默了,只有针线拉扯的细碎声响,磨着耳朵。
许久后,郑芷才又开了口:“白梧哥,你帮我瞧瞧这个祥云纹呗,我咋都绣不好。”
林白梧怔了好半晌,才缓缓抽回神,伸手将嫁衣拿了过来:“我瞅瞅。”
*
八月中旬,秋意愈来愈浓。
稻田间,秋风吹得黄澄澄的稻子翻起层层金浪;峪途山林里,卷曲的枯叶铺了小片山坡。
过了秋便是冬,山野间的动物们开始储存过冬食粮,走兽愈加丰满,皮毛之下是健硕的筋肉。
渊啸距离上一次进入峪途山东坡、以虎形修养已有几月。
强压在体内的欲/望早就难已克制,沸腾的兽血、偾张的肌肉、疯狂拉扯的人性与兽性……都在告诉他,他又该离开了。
可是林白梧的肚子越来越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生产,渊啸如何也舍不得走。
他熬着、忍耐着,即便每一寸骨头都叫嚣着疼、即便身体的温度再难以控制,他仍在忍,想着最起码、最起码,得过了中秋……
*
作者有话要说:
第85章
八月十五, 花好月圆。
林白梧的身子越发沉重,两个多月的肚子已经有寻常妇人五六个月的大小。
也因为身子重,中秋节没有操办,只打算在自家堂屋里, 一家人围坐, 和和美美的吃顿团圆饭。
这时节, 峪途河里鱼虾正盛, 村人早早下网捕捞, 将活蹦乱跳的鱼虾,拉到渔市上售卖。
林大川趁着晨光熹微、赶着日头,早早到渔市买了条肥鱼、一篓子个头儿十足的河虾, 一并拎回了家。
团圆饭得在晚上吃, 林大川便用木桶子打了半桶的水, 将肥鱼先养着。
渊啸扶着林白梧到灶堂子时,就见着一条黑背肥鱼在水里吐泡泡。
孕中期,可能是食补得当、心情畅快,林白梧的小脸儿越发红润, 竟是比没成亲那会儿还要嫩,整个人水灵灵的。
他一手托着后腰,瞧着桶子里的游鱼, 对渊啸道:“今儿个晚上吃鱼, 怕你不尽兴,我再给你清蒸个肘子。”
渊啸宽大的手掌轻轻抚着林白梧的肚子, 眼里满是担忧——
近日来, 他身体的躁动愈发明显, 狂躁、嗜血、屠戮……原始的兽性难以压制, 在血脉里疯狂滋生。即便是刚屠杀的野鹿, 新鲜的血液正温热,都再无法让他满足。
渊啸深深呼出口气,过了中秋,他怕是必须得走了。
正想着,林白梧柔软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他细白的手指指向木桶:“我的猫儿还没丢那会儿,我就给它喂小鱼。”
他轻轻笑起来:“那时候家里太穷了,腊肉都是一薄片一薄片的切,更别提鲜肉了,好在峪途河里有鱼,它也不嫌弃……”
“也怪我傻,真以为它是猫儿,实际人家是头小虎呢。”
他声音轻轻软软,如天边云,让渊啸想起被林白梧刚捡回去的日子。
他一头受伤的老虎,即便化作了幼形,可倒底是山林霸主,却被这没眼力见儿的小哥儿当作了猫儿,提着它后颈子就拎回了家。
这小哥儿给它上药,瞧它伤得重了,抱着它哭,打那时候起,它便对一个人类起了不同寻常的心思。
直到他亲了它、抱着它说喜欢,它才发觉自己砰咚砰砰的心,竟只要这两个字也能说清——它“喜欢”他,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