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过几瞬,那伙子匪人便呼喝着冲了上来,长刀砍着木头,发出“噼噼哐哐”的响。
林白梧伸着颈子朝屋里头喊:“阿爹、阿爹你快醒醒!”
可能是酒劲儿正上头,屋里静得没有一丝儿回应。
林白梧慌得浑身发起抖,感觉不到疼痛似的、牙齿咬得下嘴唇子一片血痕。
他手脚冰凉,试了几次都站不起来,一偏头,正瞧见挂在门边辟邪的桃木小剑。
林白梧费劲儿的跪爬起来,伸长手臂、指尖夹住桃木剑,一把拽了下来。
他的小手紧紧握住桃木小剑的剑柄,咬紧牙关、心一横,朝着自己的大腿狠狠扎了下去。
桃木剑没有开锋,剑头圆钝,扎不伤人,可这一下林白梧卯足了劲儿,腿骨头裂开似的生生的疼。冷汗顺着他的额角往下滚,可那软的没劲儿的腿却逐渐有了力气。
他捂着肚子爬起来,发狠的将堂屋的桌子、椅子拖拽住,一股脑儿的全堆在门口。
堂屋的桌椅全是实木打的,扎实、沉重,一般情况下得两个汉子才能将将抬起来。
林白梧一个有了身子的哥儿,做完这些,早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一手捧着肚子,一手扶着椅子缓缓坐下,后背紧紧抵在椅背上,力图用自己的身体做最后一道墙。
林白梧听着外头砍刀砰砰的震响、混合着嘈乱的叫骂声,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顺着脸颊往下滚。
渊啸、渊啸,你到底啥时候来啊……
林白梧的心口子、脑子,浑身的每一寸都在颤抖,都在祈盼着渊啸能快点儿回来。
可是没有、没有。
外头的叫喊声愈来愈响,从最初的诱哄变作了恼羞成怒的咒骂;撞门的力道更是大的快要将整面木板子都卸下来。
林白梧痛苦的煎熬着,眼泪糊了满脸,却空不出手来擦,狠抓着椅子的手指骨早已一片森白。
忽然,一声震天动地的虎啸,自远山如雷般凶狠的咆哮而来。
林白梧浑身一抖,快要冰封的心口子蓦地化了冻,重新焕发了生机。
紧接着,就听见雨点般密集的蹄声,擂鼓般震动大地。
门口子的匪人回过头,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深沉暗夜里、绵延远山间,不知何物的黑压压的一片正以急湍奔流之势狂卷而来。
近了、更近了……
惨白月光照着大地,将这黑压压的一片照出本来的面目——竟是成百头野牛、野羊、野鹿,跟着一头十来尺高、一脸凶相的魁伟巨熊,发癫般狂奔而来。
到山脚下,野熊猛的停住步子,劲风吹袭,它棕黑的长毛瘆人的狂舞。巨大的熊掌狠拍大地,震得石块自山坡上崩裂滚落,地面摇颤。
野熊高昂起硕大的兽头,朝着圆月,呲出尖锐獠牙,发出一声凶恶的嚎叫——嗷!
一声熊吼起,飞沙走石、震荡山谷,余声久久不消。
百头走兽仰首呼应,朝林家宅院狂奔而去。
山匪瞧这架势,吓得登时白了脸,手里长刀握不住,啪的掉落在地,屁滚尿流的弃刀逃窜。
“撤!快撤!”
“来不及了!啊!”
两条腿跑得再快,也比不过发狂的四蹄猛兽。
这七/八个山匪奔出不到一里地,就被群兽拦住了去路,百来头野兽气势骇人的步步逼近,将匪人团团围住。
“咚咚”几声大响,山匪颤抖着跪趴在地,双手抱拳,朝着四面八方愈来愈近的野兽磕头告饶:“饶命!饶命啊!”
更有甚者,吓得当即尿了裤子,淅淅沥沥间,地面一片水湿:“我、我皮糙肉厚,不好吃!前儿头院里的小娘子水灵,你们吃他!”
忽然,远山传来一声愤怒到极致的凄厉虎啸,震耳欲聋、惊天骇地。
群兽顿时双目发红发暗、凶光毕现,齐齐俯低前身、扬起粗/壮蹄子,朝这伙子匪人猛冲过去。
“饶、饶命啊!”
“吃人了、野兽吃人了!”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此起彼伏、震荡旷野,让人毛骨悚然、浑身发寒打怵。
过了不知道多久,群兽呼啦一声退散,黑压压的一片,朝峪途山奔腾归去。
空阔裸/露的大地上,血腥味浓得令人作呕,血水洇进黑土里,匪人碎断的尸身东一处、西一处,残肉稀烂,拼都拼不起来。
百兽归林,而山脚下的巨熊还在徘徊,它不敢靠近林家,却远远守着没有离开。
忽然,林家堂屋的木门轻轻打开了,林白梧小小的身子立在门口子。
月光惨然,院子里的山匪早就不见了踪迹,只有那只金色的小猴子,还站在自家斑驳的院墙上,挠着毛耳朵。
林白梧还没自这场劫难里缓过神,他浑身颤抖的走出门,小猴儿瞧见他,自院墙上轻巧的跳到地面。
四目相对,是长久的、无言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