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的布局实际很简单,一层是活动室、院长办公室和李老师的房间,楼梯口有个小厕所。
二楼则是两个杂货间和他们住的小屋,而平时吃饭的地方是在院儿里单独的一所红砖砌的矮平房。
张天明站在楼道的窗边,望着外面伸手不见五指的小院,只能凭借时隐时现的月光看清杨树的剪影,和四周荒凉的大山。
越是到晚上,越是能凸显这里的荒僻萧条。
不怪小瘸子总想往外跑,这座福利院实在太偏远闭塞了,仿佛因为这几座大山而与世隔绝,如果不是教室里还有一台电视机,他们几个小孩恐怕更不知道外面是一番多么绚丽缤纷的世界。
张天明转过身,继续摸墙前行,一直走到最里面,那个鲜少有人去的小杂货屋前才停下脚步。
二楼的两个杂货间,大一点的在楼梯口,里面杂货不多,都是些常用的拖布笤帚和堆积起来的旧纸箱,再加上一张临时搭建的小床,因为经常有人出入并没有落下多少灰尘。
嗯,高倾也住在那。
而最里面这个小一点的杂货间,就成了人迹罕至落土积灰的地方。
饶是张天明做好了心理准备,推开门时,屋子里呛鼻的尘土味儿也让他差点咳出声来,连忙扭头喘了几口气,适应了好一会才走进去。
张天明自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他轻车熟路的往墙角走。
忽略掉头顶遍布的蜘蛛网,和脚下偶尔爬过的小甲虫,抬手把西南角堆积的箱子挪开一个侧身能过的缝隙,然后用手探了探墙壁。
在摸到一处凹凸不平的墙缝后,张天明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小储物间里还有一个暗阁恐怕是连赵院长都不知道的事。
暗阁的面积不大,只有一米高,对于成年人来说只能蜷缩着蹲进去,可对于八岁的张天明而言,刚好够他瘦小的身子施展。
张天明随手拿了一块不知道放了多久的干抹布,一点一点擦着隔间里的浮灰,毕竟这里曾是他的一处小小的避风港。
不过那个时候,第一个发现暗阁的并不是张天明,而是高倾。
和高倾的第一次说话,也是那年秋末的一个巧合。
当时的几个小孩刚经历逃跑计划失败被关三天禁闭,出来时一个个饥肠辘辘,看到什么都像是饿虎扑食一样往嘴里塞,第一顿午饭碗都舔干净了却谁也没吃饱,还不知道晚饭有没有着落。
几个孩子是真的饿怕了。
看小瘸子往袖子里藏馒头,连一向胆小的张天明都因为饥饿萌生了偷食物的想法。
可惜他没经验,做点亏心事全都写在了脸上,立即被李老师发现,追着他满屋子打。
张天明因为心脏病很少挨打,又是个极度怕疼的人,身上挨了几笤帚棍儿就开始眼冒泪花,慌不择路的跑到二楼的小杂货间。
看到角落有箱子就想往里藏,结果箱子没藏进去,自己倒摔了个屁墩儿,后脑勺正巧撞在那扇和墙壁融为一体的小暗门上,一下半个身子摔进了隔间里。
瞬间,四目相对。
高倾漆黑的双眼看着趴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张天明。
张天明也害怕的望着他一动不动。
“小兔崽子,给我滚出来!”
这时李老师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高倾一只手拽住张天明的衣领把人拎了进来,反手迅速关上暗阁的小门。
张天明紧张的蹲在里面,顾不得好奇这是哪,高倾又为什么在这里,而是支棱起耳朵时刻听着外面的动静。
李老师被杂货屋里的尘土呛得咳了好几声,一边咳一边怒火冲冲的翻箱找人,结果找了两圈都没找到,自己倒被屋子里的灰熏迷了眼,更气了。
“好你个二丫,有胆子你就一直躲里面别出来,最好蹲到老娘气消了,不然接着打你!”
说完李老师拿着笤帚就走了,听着她脚步声越来越远,张天明一颗悬着的心才逐渐松懈下来。
顿时昏暗的小隔间里,只能听见两人呼吸的声音。
张天明这时才觉得,有点挤。
小小的暗阁容纳一个小孩是略显宽松的,两个都蹲在里面就只能身子挨身子的并排挤着了。
但挤着他也是愿意的,至少知道这里绝对安全,不会被人轻易发现。
现在就怕高倾一胳膊肘把他推出去,毕竟他可是连李老师都敢踹的人,两人又连句话都没说过,这么误打误撞的闯到了别人的地盘,摸不准对方脾气的张天明非常忐忑,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张天明抬手偷偷抹掉眼角的湿润,不敢随意张望说话。
就这样胆战心惊了半个小时,见高倾始终没有动作,张天明才侧眼偷瞄一下他。
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埋在暗阁的阴影里让人看不清楚,但能猜到他应该是十分冷漠的,因为高倾的模样总是让人印象深刻。
尤其是那双黑不见底的眼睛,像是只蓄势待发的鹰,时刻警惕着周围。
回想到他以往的样子,张天明手里不禁紧张的捏出一把汗,然后声音比蚊子还小的说道:“……谢谢。”
意料之中的,高倾没有回应。
张天明不知道是自己声音太小了,还是别人不想理他,犹豫了很久也不好意思再说一次。
两人沉默无言的蹲在小小的暗阁里。
直到日头西落,到了吃晚饭的时间,高倾才推开小门,从暗阁里走了出去。
中午刚挨了打,张天明自然是不敢去吃晚饭的,好在兜里还藏着一个馒头,他就继续蹲在小暗阁里,一直待到晚上八九点钟才敢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