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镯乖乖递出自己的手。
“你要去哪儿?”
“回家。”
“村长呢?”
“我跟他说好先回去,不等他了。”
杜若水没问他刚才为什么装不认识自己的样子,他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做法。何况,他也不想被旁人知道他与纪云镯的关系。
这么一想,不由引起另一个问题:他们……是什么关系呢?
两个人并肩走了一截路,路上逐渐出现人烟,杜若水就特意和纪云镯拉开距离,远远缀在后头,看上去只是恰好与他同路。很快到了纪云镯家附近,能看到他家那扇亮眼的红漆垂花门了,纪云镯把手伸到后面摆了摆。杜若水放缓脚步,看着他走过去,到那扇对他来说过于高大的门前推了一把,门缝后很快探出一颗黄色脑袋,阿花扑腾着“汪汪”直叫。
杜若水绕过这条路独自朝大路深处走下去,能察觉到身后纪云镯在看着他,因为他没听到关门的声音,还能听到阿花嘹亮的叫声,仿佛一路送他。
这一次他和纪云镯没做约定,到了下一个纪云镯爷爷进城的日子,他去到湖边,很快等来了纪云镯。
纪云镯手里提了一个竹编的篮子,把篮子搁在一边后直接倒在草丛里,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喘气。
杜若水侧头看他,问:“你的病好了?”
“上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好了,毕竟是上上次回去病……”纪云镯说到这里忽然闭上嘴。
杜若水扫视他周身,终于反应过来,“你是不是……因为赶来这儿才生病的?”
纪云镯摇头否认,“不是不是!”
杜若水倾身接近他,用一只手触碰对方的手腕,又顺着袖口往里面滑了一寸,摸到一层微凉湿润的汗。
纪云镯往后缩,睁大眼睛警惕地看着他。
杜若水莫名想叹一口气,自从认识纪云镯以后,他好似多出了许多从前没有过的情绪。
他在身上摸了摸,抻出一截衣摆,挥剑斩下来,再递过去,“擦擦。”
又说:“以后你不要来了。”
纪云镯一听这话就丢开那块布,瘪瘪嘴,“我不。”
“这里离村子太远了,不安全。”
“白天过来,有什么不安全的?”
“你要是倒在路上了,都不会被人发现,说不定等天黑了还会被野兽叼走。”
“所以我带阿花来啊,你放心,他会去叫人来。”
与他说不通,杜若水压下声音冷然道:“你很麻烦。”
“你会给我带来麻烦。”
话音落,纪云镯呆怔了似的,半晌才眨了眨眼,双眼迅速泛红了。
他用力撇开头,两只手胡乱去抓身侧的杂草,草屑四处飞扬。
他眼角的颜色落入眼底,叫杜若水觉得十分刺眼,心里感到无措,也不说话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还是纪云镯先开了口:“可是,我喜欢这里。”
“我不能来吗?”
“我想来见你。”
“我保证,我不会再生病了。”
“就是生病,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是来见你,连我爷爷都不知道。”
“你放心,他们不会知道的。”
“……好不好?”
杜若水哪里还能说出拒绝的话?
不止如此,纪云镯见他不再抓着这件事不放,立刻喜逐颜开,简直叫杜若水怀疑……方才是否又是这小孩在演戏骗他?纪云镯欢呼一声从草地上膝行过来,揭开竹篮的盖子,“阿哥,我今天不止做了血粑鸭,还做了青椒皮蛋,皮蛋,可宝贵了,是个轻易弄不来的好东西呢。做这个菜很简单,都不用生火,捣碎了就能很好吃,不过得拌着饭,所以我还带了一碗白米饭,你尝尝。”
到他吃东西的时候,纪云镯劝他把脸上的傩面摘下来,他也没拒绝。
不知道从前纪云镯见没见过他面具下的脸,反正这会儿他什么也没表现出来,只是托腮安静地看着他。
间隙里他又问起:“上一次你等了多久?”
纪云镯会把自己上一次因为什么生病而不小心说漏嘴,杜若水可没那么笨,他比他大了整整四岁。
他低头专心吃饭,全当没听到。
那一次……那时候可比眼下的光景黑多了、也冷多了,他等到树林里的虫子都回家了,半点声音也没有。
那晚的月亮很圆,也很白,映射在水面上却碎了,好像某种破碎的琉璃。
他本以为碎了的东西,就再也拼不好了。
第10章
杜若水虽然答应了纪云镯:每逢他爷爷进城、每星期的礼拜日(纪云镯语),也就是每个七天里的最后一天他们约在湖边碰面,但以纪云镯那副走几里路就能累倒的小身板,他也不打算放任他这样来回奔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