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在塞北时,穆元帅常说的:“恩威并施,便是咱们这位陛下最爱用的招买人心的手段。”
他伤势未愈,被太阳晒得有些头晕,不多时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见到他晕倒,崇政殿外的守卫连忙跑过去查看情况。
陷入沉睡前裴翊用余光瞥了崇政殿正殿一眼,心里冷笑道:帝王心术?
……
陆卓沿着宫道直行,穿过一处花园亭阁,又转过几处雕栏画栋的回廊,不多时走到离武英门不远处的重华宫的一处偏房。
还未进门,便听到屋内传来的骰子落碗的叮当声,一听这声音就知道张宝肯定在此处。
他所寻的张宝乃是内禁司大太监梁芳的干儿子,虽不在皇帝近前伺候,但因梁芳的缘故,对皇帝跟前的事亦了如指掌。
若要打听消息,找他准没错。
陆卓脚步都没停,直接推门而入。
只见偏房之内,摆了三四张桌子,每张桌边围了四五个侍卫、内监服侍的人,面前摆了银两,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庄家把骰子掷到碗里。
听见有人来,一大半人跳了起来,抓了银两骰子直接钻到了桌子底下。
最里面的张宝登时无语,拍了拍桌子让他们赶紧滚出来。
“能不能有点出息!有我干爹在,这宫里谁敢抓你们?”
这话说得张狂,却也是实话,梁芳是皇帝身前第一得意人,既得宠又有权势,许多宫妃都不敢在他面前放肆,连带着还会讨好张宝,求张宝在他干爹面前说说好话,好让梁芳在御前为她们美言几句。
陆卓走上前去,笑呵呵地向张宝见礼:“让宝爷见怪,是我来得唐突了,这几日手上没钱了,想要来上两把赚两壶酒钱,却没想到惊扰各位了。”
见不是来逮他们的,桌子下的人渐渐爬了出来,张宝挥手让他们继续玩,又嫌弃地看着陆卓:“赚两壶酒钱?算了吧,就你那个手气,不若直接送钱来与我花!”
“诶宝爷可别小瞧人了,君不闻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陆卓扬眉一笑,抓起桌上的骰子,往白碗里一扔,一连掷出五把大来。
这可是件稀罕事!
张宝见状来了兴趣,倒不是说五把大难掷,而是张宝以前也跟陆卓赌过,这人可是个实打实的倒霉蛋,在赌桌上就从来没赢过。
用禁军的话来说,若是没钱了,找陆校尉掷把骰子准没错。
用陆卓的话来说,他和骰子是仇家,它恨他,他也恨它。
结果这人今日居然能一连掷出五把大来,不是天神娘娘显灵,就是回家偷练了什么秘技。
张宝也想瞅瞅他到底是不是离了霉神,便遂了他的意思,招呼他一起玩。
“来来来,买定离手!”
陆卓走到张宝身边,在桌上扔下他刚才趁众人慌乱之时从赌桌上摸的一锭银子。
押的是大。
随后将骰子掷入碗,四五六——第六把大!
众人纷纷向陆卓投来诧异的目光,陆卓淡定笑了笑,继续陪他们玩。
张宝是个赌徒,输得越多玩得越起兴,杀红了眼睛,铆足劲要赢陆卓一把。
陆卓自然奉陪,又一把下注,他趁机向张宝打探消息:“宝爷,这几日御前可有什么消息能向兄弟透露的。”
张宝警惕心起:“你问这些做什么?”
陆卓面色不变,压低声音在张宝耳边说道:“宝爷也知道兄弟在禁军的处境,上不沾下不靠,若是再待下去估计也升不了——现在不是裴将军进京了么?我想着若是有些门路,去疏通疏通,好歹求他把我调到北军,我披甲上阵杀敌去,说不准还能借着军功升上一升。”
“只是怕——圣上若真要处置他,我这一番筹谋全打了水漂不提,白花了银子才是最要紧的。”陆卓满脸忧愁。
张宝瞥他一眼,见他如玉好相貌,嘟囔道:“何必银子,凭你这张脸说不准就能成事。”
陆卓听见了当没听见,装傻追问道:“宝爷说什么?”
张宝咳嗽一声:“本来这话不该说给你听,只是你那好朋友杨老板前些时日送我的好酒我尝着有些滋味,漏些话与你也无妨——”他指点道,“你左右是想换个地方,现在去讨好裴翊,不如去讨好顾清锋。”
“杨纯?”陆卓喃喃。
杨纯是京城有名的酒楼如意楼的老板,也是陆卓的好友。
听到杨纯送酒给张宝,陆卓心里闪过一丝异样,眉头皱了皱又立即松散开来,做出一副嫌弃模样:“顾清锋顾将军?他不是管南军的么?我才不去南军,要去就去塞北杀北蛮,去南军有什么意思!”
顾清锋也是被裴翊砍了脑袋的那个倒霉鬼的大哥,现在南军任将军,长年驻扎南边。现在南边的南楚和南召都有内乱,自顾不暇,不可能来骚扰大郑。
若去南军,恐怕只有去南边喂蚊子的份,至于军功——听说那顾清锋在南军三年,也没混出一个军功来,也不知怎么当上的这个将军。
张宝意味深长地笑道:“我岂会害你,既然你想去北军,那去求姓顾的准没错。”
“什么?”陆卓思索着他这番话的意思,试探性问道,“陛下是打算处置了裴翊,把顾清锋调到北军?”
张宝摇头。
“这我可不知道,不过——”他拖长声音,“前些时日顾清锋回京述职,进宫见了陛下一面,不知跟陛下说了什么,听说陛下喜欢他得很,待他走后就让人把封了多年的塞北地区的舆图都翻了出来……”
他话未说完,只拿眼睛睨着陆卓,意思是他虽不知道陛下的意思,但既有这样的举动,证明顾清锋定说了什么让陛下将塞北同他联系在了一起,而陛下做出这样的举动,至少说明他也动了这心思。
“再说那裴翊杀了贵妃的弟弟,贵妃岂能轻饶了他?陛下本就因为当年晋王一事对裴翊不喜,现在说不准真会借着这件事处置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