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第七书>恐怖>空船> 第12章

第12章(2 / 2)

思来想去,我正要还价,甘玲一瞪,我像个砍价废物一样点头了。

一千多张照片,我能换5条消息。

正是下午,天气还热,我又抓了两手土,甘玲在院子里压了两下水,用瓢舀着凉水浇在我手上冲洗。

井里的水有一股清透的凉意,洗过手我晃悠着甩干,甘玲极为迅速地摸出手机。

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成了这样,我应该咬死一句话,不知道不管我不说。可是回过神来,甘玲看似节节败退把我带到她的住处,实际上已经换来了我的妥协,她大海捞针,我就是旁边端盆的那个傻子。

我相信应该找不到,但事在人为,天大的难事,做了个开头,奇迹万一就来了?

看了第一组二百张照片,我默默计数,最后把眼睛一闭,暂时歇了会儿。

闭眼的时候,我像个人脸识别机器,脑海中还反复过了每个人的面孔,如果我发现凶手,势必第一时间脸色惊变。

刷刷刷翻照片的动作忽然在脑子里放慢,甘玲的新手机忽然变成了我的。

我猛地睁开,甘玲一下子把手机放到我面前,我立即推开,拽出我的手机,皱着眉头往前翻。

甘玲说怎么了。

我翻到了七年前孩子们排练结束后下雨,家长来接,屋檐下大人小孩神态各异的照片。

放大,再放大,翻到那张黑色雨披。

“这个,这个是不是你?”我有些激动,甘玲却没着急去看手机,只是说:“那我回答了,我的信息就不说了。”

“行。”

甘玲这才低头,我把照片凑过去。

她眼帘一抬,又蹙眉思索起来,把照片缩小,看见了一群穿着白丝袜的女孩子。

一个冷漠的女人,表情从来都是阴沉的死水,一头丧了女的母狼蓄势待发,就连看照片的眼神都有点儿恶狠狠的。

但半晌,她的表情松动了点,眼珠子微微一转,忽然格外没礼貌地退出这张照片看其他的,我要抢回,她却举高了手机,肆意地翻了一圈才还给我。

“是我,”甘玲抿起了唇,在她自己肩头比划了一下,眼神很淡然地瞥向我,“我回答完了,继续看照片吧。”

“既然宁宁死前没多久你还在这里……”我收回手机翻看甘玲有没有没礼貌地删除什么,“那你当初为什么要走?你后来去哪儿了?”

“看照片。”甘玲的声音很坚定,把手机拿出来,再度放在我面前。

“那你怎么又忽然回来了?七年里,你没有问过郑宁宁吗?老人的死你是怎么知道的?是你收殓的吗?”我脑子里充满了疑问,脱口而出。

我是个幼儿园老师,按理说应该少管学生家长的私事,甘玲就算是个人间少见的垃圾,我也不能说什么。我的立场就是个勤勤恳恳看守园子的老农民,并不是这片地的主人,主人要挥霍要折损要遗弃,我都不能说什么。郑宁宁不是我的孩子。

我只是不甘心。

我有许多想干涉但无能为力的事情,因为我并不能替别人做主,比如我班上的小朋友哭着对我说他的爸爸妈妈要离婚要我帮忙,我除了安慰他在幼儿园保护他之外什么都做不到,我不能对着孩子妈妈说,为了孩子你忍一忍吧,也不能跑去跟孩子爸爸说,为了孩子你再想一想吧。我只能对着孩子搪塞,睡吧睡吧,天亮了之后大人的所有事情都会自动解决,小孩子只需要快快乐乐地吃饭睡觉就好了;小朋友对我说妈妈骂她没用,我只能对孩子妈妈旁敲侧击地建议她不要用暴力否则会如何如何,我不能钻进人家家里,在妈妈打孩子的时候冲上前,一套咏春太极降龙十八掌把打人的坏妈妈降服;小朋友犯了错自责不爱跟人交流,专业人士有好几条建议分别给幼儿园老师和家长,可家长还是要当着众人的面把孩子裤子脱下来狠狠地抽打,同班的小朋友看在眼里,被打的孩子咬牙切齿,一辈子都记得这个耻辱的画面。

我什么都做不了,我甚至没立场跑去质问。

可我仍然想要质问甘玲,那过去的七年,你在哪里,既然七年前你在,为何孩子死时你不在,若是你在,是否会避免这一场悲剧?

从我的电动车筐里把酸奶拆开捞出一瓶狠狠地把吸管插进去,刚狠狠地吸上来一口,眼睛就开始发烫。

我不过是想把责任推出去罢了,过错太沉重。

可我的错永远是我的错,甘玲有甘玲的错,我们都难逃其咎。

在郑宁宁的事情上,我更加无权质问甘玲什么。

呼啦呼啦,酸奶瓶被我吸空,发出空荡荡的声响。

甘玲忽然扯起了我的背心下摆,我低头,看见兔子脸上被我滴上了两滴酸奶,好像在哭。

“我不想说,小姜老师……别问了。”

甘玲用手指揩掉兔子的眼泪,也没再强求我看照片,只是把我摁上了电动车,低声说:“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第18章 我就是最大的凶手

甘玲说她想想别的办法。

一个正常的人,不会想到去大街上广撒网地拍下所有人的照片来让一个人指认,拍要拍到猴年马月,认的人也精力有限,甘玲疯了那么几天,理智回来了,短暂地把这个计划搁置了。

消停了好几天。

我坐在家里拆快递,把给郑宁宁的礼物盒拿了出来。

我不太认同把东西一把火烧给死人就能像个靠谱物流一样让人家在另一个世界把东西用上,但是能县的人普遍相信这个事情,在人死时用纸扎好宝马别墅,烧上美元欧元,不顾地狱的通货膨胀把死人生前的遗憾都一把火烧了,火光熊熊,所有人在灰霾和热浪里热泪滚滚。

但是我还是会烧,有的东西我不舍得烧我就贴在墓碑上面,像过年贴个对联一样一年一度地冲冥冥之中的命运讨个说法,有的东西就装在盒子里,临时买个一块钱的打火机烧了。

今年因为疫情的缘故,我的快递晚了一段时间来,但还好里面东西没有损坏。

郑宁宁如果活着,今年就该十四岁了,皮克斯出了《青春变形记》讲一个小姑娘青春期月经的故事,我概括得可能不准确,但我觉得对郑宁宁来说应时应景,小女孩还没到躁动的时期就变成了一把枯骨,我想把好的动画片都介绍给她。

快递盒里是红熊猫的毛绒娃娃,红色的亚克力绳扣吊在红熊猫屁股后面。

现在鞋盒里除了艾莎,胡萝卜之外就只有这个娃娃,我幼稚惯了,想了半天,不知道一个青春期的女孩喜欢什么,最后短暂地搁置,开始裁礼物包装纸。

我青春期的时候在芃县五中默默无闻,我也没有过多躁动,心平气和,我妈妈在我身上有一个计划,我顺着她的计划一步步地做事。看书学习,天赋平平,身体发育也并不突出,稀松普通的一张脸,介于孩子和少女之间。甚至没有什么躁动的暗恋,我的同桌是个还没发育起来的小男生,剃头的时候脑袋前面还留着一个桃子样的尖,没有看过言情小说,没有追过星,是个纯粹的土包子。

上一页 目录 +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