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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2 / 2)

甘玲咬紧了下唇,有点儿用力地拧出了个笑,又瞥我一眼,动了动脖子活动一下,又换了个语气:“我在坟堆里,走了好几天,然后,找见宁宁的坟……晚上,好些鬼钻出来,没穿鞋,戴着帽子,走成一队看我,轮着跟我说,宁宁死得可怜,七年前就死了,我刚走没多久就死了。有很多鬼,我问他们,见没见着郑宁宁,他们说,没见着……”

“他们说,死了七年了,早就投了胎,没亲人送,孤孤单单地死了……谁也不认识她。”

甘玲开始说起疯话来,我跪坐在她面前,揪住这个女人的胳膊,猛地晃了晃。

甘玲垂着眼,对我似笑非笑:“我跟着鬼走,鬼往东边走,我也往东边,走着走着,看见了阎罗殿,看见了黄泉路,好多鬼都在走,我在里面找宁宁,看见宁宁了,穿了一只鞋,脖子挂着半截脑袋,我说,是谁把你变成这样,她说,她看不清。我说,谁看清了凶手长什么样,我给你报仇。她说,幼儿园的小姜老师知道,小姜老师什么都看见了,她记得凶手长什么样——”

说到这儿,甘玲大笑起来。★更多优质资源[获取+VX:150*8076*9776]★

我有些发抖,无所适从地站在原地。

魑魅魍魉,遗像上久久徘徊不去的鬼魂,我和甘玲共享着同一种诡异的秘密。

甘玲的笑容收起来了,目光仍然阴沉,落在我脸上,不自在地把嘴唇抿起来,舌尖刮过牙齿,看起来在思考什么诡异的事情。

我说,你也能听见鬼魂的声音么?

“小姜老师,”甘玲忽然攥住了我的肩膀,手指好像爪子,勾住我的骨头,“鬼魂那些,是我编的,别放在心上。”

眼神飘忽,我看见甘玲像个模糊的塑料袋,我这才意识到我有点儿恍惚失神,一时糊涂了。

好不容易把眼睛对上焦,一片竹林奔向我,宏志小学奔向我,李子树也大步往前,从窗户翻进来,凭空扎在我们家,四周没有孩子,但我又听见刷刷的生长声,竹子拔节,孩子生长,鬼魂氤氲着犹如蒸了一锅馒头,鬼气森森,郑宁宁的尸骸在棺材里咕隆咕隆地发出闷响。

“编的……”我有点儿不知道跟甘玲说什么才好,她分明在说她回来得知郑宁宁死讯的经过,却故意编造了个鬼魂的故事,她一定真的看得到郑宁宁枉死的魂魄飘荡。我从前信神,后来像鬼,生死之间,佛陀,上帝,真主,梵天,宙斯,千百位神明都按下右手,叫我相信郑宁宁的鬼魂不甘心地徘徊。

“我编的。你……”

我第一次看见甘玲迟疑,她拽着我的手稍微一松,我就像是不会走路似的要倒下去——也不知道怎么呼吸,一时间有些缺氧。

甘玲立即追下来,噗通一下,膝盖碰到茶几,腿弯下来,却还是拽住了我的腰缓冲了一下,我们一起摔了下去。

躺在地上,鬼雾散去,长长吸了一口气,我忽然明白甘玲为什么忽然扯谎。

我理解了,于是我回答:“甘玲,我不是不想杀凶手……我很想。但我不能。”

“我去杀,有你什么关系?”

“你比我更有立场……但在我看来,你更不能去……变成那种人。”

*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旧约·创世纪》4章13-15节

第25章 姜子牙和甘道夫

人,和禽兽,是有区别的。

为人的尊严让人变得懦弱,在那蛮横无理的东西面前,尊严犹如一张薄薄的纸。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是一件爽快的事情。

可我做不出来,从小到大都是胆小鬼,弱鸡,后来流行一个词,叫圣母。

有时候接受自己的懦弱,是一件好事,那代表我不会去想超出我能力范围的事情,比如寻仇杀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甘玲终于把我松开,我仍然抱着胳膊在原地,看见甘玲不动声色地揉了揉膝盖,坐回沙发,双手交叉似乎要与我谈判,但张了好几次口都失败了,最后一个字也没说,只把我拽起来,扔到沙发上,然后她拔了手机走人。

我在门口把人拦住了:“加个微信。”

甘玲也没说什么,亮出二维码,我发出好友申请,甘玲的头像很狼性文化,一只双眼幽蓝的狼面朝镜头,微信名字就叫甘玲,个性签名是:嗷呜——

甘玲当面通过了好友,一言不发地匆匆离开了。

后来我数了数本子上我画下的笔迹足有七八条,而甘玲才对我说了几句话?那个女人像是沉着冷静地撤离,远离我发疯的区域让我自己冷静下来。

在甘玲面前露出面目呆滞的失控模样并非我本意,话赶话到了那份上,我真以为甘玲听得见我感受过的所有东西,那一刻我就要接纳甘玲,掏心掏肺地告诉她我所有的苦衷,我为什么不能告诉她——其中有诸多因素,法律,尊严,还有同情,还有许多我不能诉诸于口的东西。

再想想,也是冲动了,甘玲铁板一块无懈可击,我还真以为她稍微露出点脆弱是真的,原来是真真假假地编造起了瞎话,坟地里的鬼魂和她擦肩而过,她就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我绝不相信她脸上露出任何表情。

气死我了。

我把甘玲直接扔到脑后,睡了一觉起来,发现朋友圈数个小红点,点开一看,甘玲仿佛在批阅奏折一样把我的朋友圈翻了个底朝天,连着点了二十条内容,都是我发在朋友圈的小朋友彩排视频和照片。

这人还非要点赞证明她到此一游,最近的一条她还留了言:很好。

那条朋友圈是九宫格,拍摄向日葵班的彩排情形,底下各种家长留言,撒花和大拇指和微笑居多,艺涵在最中间戴着兔子的帽子,顶着兔子的尾巴,圆滚滚地龇牙微笑。

我在朋友圈权限的开关上迟疑了好一会儿,最后检查我的朋友圈本就仅可见三个月,她翻不出什么蛛丝马迹,于是我忍住了,没把甘玲屏蔽在外。

甘玲的朋友圈相比起我来就格外简单:她什么都没发,只有好几年前的一条背单词软件自动分享到朋友圈打卡的消息。

我好像一个玻璃器皿,里面装了什么东西都毫无秘密。

就连小孩也很容易看出我的心事。

艺涵对那身兔子装饰爱不释手,屁股后面的尾巴一蹦一跳,兔耳朵材质不太好远看就像驴耳朵,因为是夏天,外面的兔毛用白色的兔子背心和裙子替代,加上白色长袜和毛茸茸的凉鞋,艺涵虽然嫌热脱了鞋,却也很爱干净地盘腿坐在小凳子上避免白袜子沾到地,抱着一根生的胡萝卜艰难地用门牙一层层地刮。

我站在旁边看小孩子们休息,把酸梅汤倒在纸杯里,一个个小孩从我面前当着我的面喝完,还来要第二杯就没有了,但还是想喝,就只有绿豆汤。

面前猛地站着个豆丁,两条驴耳朵耷拉下来,我拆下一个纸杯。

艺涵说:“小姜老师,赵楠拿了两杯酸梅汤,你都给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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