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了些羊肉鸡胗掌中宝之类的,李勇全问我们喝不喝酒。
朱二婷知道我不太喝酒,就说:“她酒精过敏,喝可乐就行。”
考公务员的叫刘铭:“是真过敏还是不想喝啊?”
我说:那就喝点吧。
李勇全反而直接拦下了,说:“你这啥啊,太社会了,酒桌文化滚出烧烤摊,喝北冰洋吧!”
朱二婷和我交换了个眼色。
开超市的姓王,但是我不记得他的名字了。他一开始就闷着灌啤酒,李勇全劝他:“相亲就相呗,你也定了,早晚都是结,省得父母催。”
“谁说我不回广州了?我说不定还回去上班呢!”
朱二婷反而发表议论说:“骑驴找马呗,你就先相着,战略上,你还不想结婚,不结呗,战术上,你就去应付事儿,听着,相亲着,请女孩吃个饭什么的,回来说不合适,那你父母也没办法把你直接捆上婚车吧?”
他就又哭又笑:“相亲浪费时间,我一跟女的相处就起鸡皮疙瘩……”
那个刘铭反而直接捅破了:“他喜欢男的。”
朱二婷长长地哦了一声。
能县这样的小县城,同性恋是很少出现的,听起来都会觉得污秽人的耳朵,也得亏这桌都是年轻人,年龄最大的就是我,否则这么直白地暴露性取向,我要是那个姓王的,我就去抽刘铭一巴掌。
而倒退十几年回去,我甚至都觉得这群可怜人都是被鬼附了,需要我同情呢。
我对刘铭印象不是特别好,我说那按照这个情况,你还是得回广州,你在能县,你父母说你几句你都疯了,更别说以后了。
“可我就是,能县长大的,我喜欢这儿,凭什么就因为我……我是个gay我就不能在老家呆着了?这是能县有问题,我凭什么躲?”
他有点儿喝多了,说凭什么的时候嗓门大了点,戳着桌子就要起来跟我理论,朱二婷说这没办法呀,这是客观条件……
他就不说话了,李勇全叫来凉菜,他夹着鸡丝慢慢往嘴里放。
我开了个新话题,我问李勇全这假期他有什么安排。
我不是个一窍不通的傻子,我知道李勇全为什么约我。他和女朋友分手了,现在可能是出于寂寞无聊,可能是出于好奇,他开始对我有意思了。我活了二十七岁,谈过恋爱,我知道他什么意思。
虽然并不是抱着要跟李勇全走入婚姻殿堂的心思认真对待的,但我想,我并不是立志要孤身一人生活的,既然缘分来了,那就试试看吧,我也不能每次提起感情生活都推三阻四,拿已婚已育的路今时来挡。
我不能被动地接受一切了。我那个屋子里除了我自己做手工之外,就只有对郑宁宁的幻觉,七年前的梦魇,只有一年年重复的行程,还有不断变化着却和我没有太多深入交流的朱二婷。
今年增加了一个甘玲,很好,现在我的生活开始围绕甘玲转了——甘玲把我屋子里的幻觉打包起来团成球击向我,而她现在绕过我,我空下来了。
李勇全试探性地问了句:“想去市里玩一个礼拜,竹园,及乐山,还有漫展,好像是有个什么历史什么什么博物展,我记得也是在下下个礼拜。要不咱们一起去?”
“你去不去?”我问朱二婷。
朱二婷说她假期另外有安排,得回老家看看她的老父亲,还有亲戚结婚她要去别的地方。
“那你是自己按攻略走还是跟团?”我问。
“有那种跟旅行社联系,然后他们给派车送到景点,但不用全程跟团的。”
“我还挺想去的,我来能县之后好像一直没去市里玩过,说起来都不像个本地人……”
李勇全眼睛亮了:“那行啊,你要去,咱们现在就订上。”
“就咱俩是不是不太好?”
“那你还有朋友就也一起呗,人多热热闹闹的也挺好!”李勇全就是有股蓬勃的积极的劲儿,眼睛还是亮晶晶的,身子不断前倾,T恤都快碰到花生米上了,我扶着他肩膀把他往后推了一下,把花生米端到旁边去。
刘铭说:“我呀,我正好去。”
朱二婷截住了:“你不是专心考公么?”
刘铭:“劳逸结合嘛。”
我说那我再想想,我没什么朋友了,再带也带不上什么人跟我玩一周。刘铭的加入让我有些抗拒,但我也并不是急于要和李勇全单独相处的,随波逐流也不是跳瀑布。
那天吃得有点晚,错过了末班车,李勇全居然带了吉他,唱起了《那些花儿》。我们回去打车,朱二婷说李勇全还挺有才艺的,调侃了一句:“你是不是真的想老牛吃嫩草?”
“看看呗。”我也没有否认,朱二婷笑着靠在我身上,意犹未尽地抬手搓我的头发,我拽住她的胳膊,车窗外景色倒退,也不知道是夜色悄悄地流进心里,我的心事没忍住向我的朋友吐露。
“我其实,有点儿不甘心。”
“什么事?”
“我不知道怎么说……就好像你和你的朋友一起去看演唱会,你们约定好明年再一起看,但是她中间忽然不跟你玩了,也假装没有演唱会这事儿……我不知道怎么举例。”
我忽然把话题从李勇全跳到演唱会上,能县没有演唱会,朱二婷很快就明白我是代指。
在郑宁宁的事情上,我和甘玲共享着同一份痛苦。有其他的知情人,甘玲可以去了解,但是我们约定好了,她明年从我这里得到凶手的名字,在那之前,我——
朱二婷抓着我的头发说:“你剪头发也是因为这事儿?”
“不是,因为我很热。”我矢口否认。
“感情困扰?跟你暧昧的人忽然跑路了?”朱二婷还是没能理解我怎么忽然提起来,以为和我忽然迎接李勇全的好感有关。
“不是,没什么。”
“说嘛。”
“没有,不是感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