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汜瞬间了然,余渊两个字摆在一个地方,不用做什么就能够成为伴随余归桡一生的大树和阴影。
余归桡生长得很快,但是他的树冠还没有大到独自去和森林争辉,但好在余归桡从小就对此了然于胸,并没有培Yang出无谓的自尊心,只要能够实现自己的价值,他无所谓以什么样的方式走上天梯。
不过优裕的条件也确实为余归桡提供了很大的便利,起码在祁汜达到他宿舍楼下的时候,感觉到的是幽静的环境和利于静心的氛围,想必余归桡对此也是满意的。
秋天的叶子在十月初只黄了很小的一部分,但是祁汜站在门外等余归桡开门的时候,望着楼下的银杏树看了一会儿,仍感觉到一种深润的金爬上视野中。
秋高气suang,但温度的确变得越来越凉。
余归桡独自一人在宿舍,也是穿戴整齐的,并不存在蓬头盖面来给祁汜开门的场景。
然而今天,祁汜还是颇为讶异地看到他戴了一副银边的眼镜,眼睛略带无神地替祁汜打开了门。
这眼镜实在和他太相配,边缘很漂亮,泛着银色的、无机制的冷光,就像余归桡本人一样。
然而,就是这样一份普通的装饰,却让余归桡好看得过分的脸看起来温和了不少,眼镜遮挡了他的容貌、修饰了他的棱角,这样子打扮,余归桡看上去就像一个在宿舍里熬了夜的普通大学生了。
当然这是并不可能的,余归桡面无表q,看着祁汜却浅短地皱起眉:“怎么会这么晚?你睡懒觉了?”
祁汜连忙解释:“没有!你是不是没仔细看消息……我把书忘在宿舍里了,耽误了不少时间回去拿。”
闻言,余归桡浅浅蹙起的眉松开了一点,他靠在门上,没什么q绪地笑了笑,嘴上说出的却还是批评的话:“丢三落四。”
这句话带着说不清楚的笑意,但是余归桡的脸上分毫不显,祁汜的心猛然一悸,余归桡却已经替他把门让开,示意他进去。
祁汜在门ko换鞋,没话找话地道:“我还是第一次看你戴眼镜,你原来近视吗?”
余归桡点点头,简单解释道:“不到一百度。昨晚熬夜开会,到刚才一直在整理资料,眼睛有点不够用,平时很少戴。”
祁汜蹲着放好鞋,看到余归桡的身影从门ko的光线中在面前投下一片深重的阴影,不知道为什么紧张起来,自己都没发现地又说了一遍:“我还是第一次见。”
余归桡嗯了一声,嘴角漫不经心地往上抬了抬,走回到宿舍的书桌前。
祁汜知道这是他对无意义对话的回答,连忙站起身来,也走到书桌前,掏出书包里背的厚厚的资料,一一整理放好在余归桡面前。
余归桡拿起来翻了翻,看到祁汜go画的论文,停顿了很长时间,继而拿开了纸张露出精致的眉眼,认真地看着祁汜道:“你看懂了吗?”
祁汜闻言便知道败絮仍是从破破烂烂的金玉中漏了馅,他有一点心虚,又有一点羞愧地道:“没有……
说实话,在祁汜这么多年的印象里,余归桡从来没有直言过祁汜的笨与普通,祁汜做出再不可理解的回答,余归桡也从来没有指责过他。
但不知道为什么,祁汜格外害怕他这种无言以对的时刻,就好像对祁汜、对祁汜所在的世界,余归桡失去了观赏的心q,再次回到了他单行的银河,在绝大多数人所属的地面投射出深重的阴影,而祁汜知道,那是感到了疲惫与无趣的阴影,是他思想中无法自控的、孤独又漠然的回音。
好在余归桡的无言以对没有持续太久,他沉默了一会儿,将已经被翻得皱皱巴巴的a4纸翻回到第一页,淡淡地望着祁汜,“哪里不懂?”
祁汜感觉像被扼住了咽喉一样,难以讲出话来;但余归桡的眼神看起来那么平静认真,明明刚才才告诉他有事催促自己早点来,但这个时候看上去却那么耐心,仿佛祁汜提出一切问题都是合理的正常的,这世界上就是有人从题目开始就看不懂论文。
祁汜不擅长在余归桡面前撒谎,因为他太聪明了,很容易被看出蛛丝马迹,便低着头,小声地道:“哪里都不太懂……”
余归桡将手轻轻地按在英文的题目上,祁汜看到一个“a”的字母被余归桡纤长的手指遮住了尾巴,变成了一个不伦不类的“o”。
紧接着,余归桡拿出笔,一一在论文上标写注解。
余归桡笔书的速度一直很快,但是他写字的时候仿佛一直都很用劲,所以看上去总是专注又郑重,银边的眼镜因为低头被鬓角的头发遮住,袖子挽到肘部,干净的手臂露出来,一排一排地蹭过黑色的文字。
他看起来太认真了,像秋天窗边的一首诗。
余归桡写完,将笔帽盖上,放在桌子上,几乎和桌沿平行。他取下眼镜,揉了揉鼻根部,看着祁汜,表q淡淡地道:“完全不懂是不可能的。”
“起码有很多以前高中的竞赛班上提到过。”
他忽然抬起眼,用十分平静的眼睛注视祁汜:“除非你根本没听。”
祁汜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和余归桡解释,隔了好半天才有些艰难地说:“我听了……”
“那可能是忘了。”余归桡淡淡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理解了,“师兄喜欢用深僻的语言,但是论文其实不必写成这样,我标注了一些,如果还是看不懂,就看页脚我列出的参考资料。”
他站起身,给祁汜倒了一杯苏打水,祁汜这才发现自己从进门开始连一ko水都没有喝。
余归桡将杯子放下,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T,对祁汜道:“我下午要出去见一位老师,你就在我宿舍看书就行,资料随便用,但不要动我cou屉里的。”
他想了想,“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太晚了你就自己先走吧。”
祁汜抱着论文茫然地点头,余归桡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一样,当着祁汜的面拉开了刚才说绝对不能动的cou屉,从里面拿出一串银色的东西。
他把钥匙放在祁汜手边,淡淡道:“之前一直没想起来,这个你拿着吧,平时我不在也可以来借书,但是进来前先敲门。”
祁汜乖乖点头,看着余归桡走出房间门,先是坐在椅子上,对着余归桡漂亮的字看了一会儿论文,然后不知道为什么,盯着那串钥匙看了一会儿,就把它放在书包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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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还有一章(但可能是凌晨
第23章 第23章 轻佻而共鸣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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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下的期末考试,祁汜以瞩目的成绩取得了年级第一,在升上大二的第二个秋天获得了申请国家奖学金的资格,但是他几乎不再去余归桡的学校。
曾在去年秋天获得的银色钥匙,已经安静地躺在祁汜的cou屉里,被他压在一片银杏叶的下面,很久没有再拿出来。
那片银杏被祁汜做成了书签的样子,放在真空的塑料薄膜内,看起来是那么浅浅的一片。
两样物品的来源都与余归桡有关。去年深秋的时候,祁汜在看书之时昏昏yu睡,便站起来将窗户打开了一小个缝隙。一片刚刚脱离枝头的银杏轻轻地飘到了已经趴在电脑前睡着的余归桡鬓旁。
落叶无声,但带来了干燥的幸福感。祁汜没有叫醒余归桡,但是捡走了那片银杏。
春季刚开始的时候,祁汜下定了考研的决心,在2014年的那个时代,这仿佛还是一个很小众的选择,但祁汜几乎不关注别人的眼光,余归桡着力帮他安排未来几年的学业计划,每个阶段都提出了很详细的客观要求,但是只给祁汜讲了个粗浅的开头,他就被已经提前招收他进组的博导临时派到了华盛顿的合作实验室做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