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转身的一瞬间,刚才已经悄然离场的疼痛再次袭来。这一次的疼痛,不像刚才那般小规模地试探,而是宛如从天而降的一记重锤,直接砸在了他的颅顶中央。
对于这样突如其来的剧痛,燕鸥完全没有半点防备。甚至是身子先一步坠下去,才感觉到那莫大的、不可忍耐的疼痛了漫上来。
好在手臂下意识做了缓冲,他没有摔得厉害,甚至没闹出什么动静,只是侧蜷在地上,听着哗哗的水声,任由自己被花洒飞溅出的水淋湿身子,任由自己被暴雨般袭来的剧痛淹没。
他深呼吸一ko,咬着牙,强行把痛苦的呜咽声咽回去——他疯了,直到这个时候,他还想着要跟季南风一起,安安静静看完花开。
可这老天终究容不得他的半点奢望与任性,他只是刚勉强站起身来,那若隐若现的反胃就立刻涌上来——
他艰难地趴到水池旁,不让自己咳出声,也不允许自己发出干呕,好半天,他只是安静地吐出两ko酸水来,头疼却因为这刻意的隐忍更加肆虐起来。
耳鸣声宛如钢铁巨so在他耳边尖啸,似乎下一秒就要将他生吞活剥了,视野一阵一阵发黑,燕鸥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终于,他呼吸声里带着的哭腔盖过了水声,一直在客厅没敢走远的季南风立刻问道:“燕鸥?”
这一声呼唤让燕鸥的忍耐彻底功亏一篑,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座被河水冲垮的河堤,从精神到身体,都在那一瞬间彻底散了架。
直到这一刻,从未有过的濒死感终于扼住了他的喉咙,他终于明白自己的生活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季南风……季南风……”燕鸥崩溃地呼喊着,声音却像是从针眼里挤出来一般,小得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
但季南风早在他呼喊自己的一瞬间就毫不犹豫地冲进来了。
燕鸥的世界一片漆黑,他不知道季南风看到的是怎样的自己——如果猜的没错,应当是苍白、透湿、凄惨的一团。
难看得要命。
他感觉到季南风惊慌失措地把自己捞进了怀里,任由自己身上的水珠打湿他的衣服。
季南风的声音就像是隔了了层水,含糊不清,他勉勉强强听见季南风喊来救护车,又听见他不停地问自己怎么样。
燕鸥没想到自己的坦白也要如此狼狈。他不甘心地看了一眼花园的方向,眉头蹙着,似乎还在惦记那朵没开的花——
一夜花残万事非。
“对不起,老婆……”燕鸥深深叹了ko气,“我生病了。”
第4章 夏山如碧04
一语成谶,这一晚比燕鸥想象中漫长太多。
救护车来的时候,燕鸥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像是被cou去了筋骨一般,瘫在季南风的怀里冒着冷汗。
一切为他而来的忙碌和嘈杂都被挡在了耳外,整个世界唯独只能听见季南风强作冷静的安慰,和他早已经彻底慌张混乱的心跳声。
燕鸥觉得自己此时可能比季南风还要冷静些许,但他连回应季南风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痛苦地喘着气,以尽可能地汲取氧气。
恍惚间,他感觉到自己被抬上来救护车,朦胧间,只听见一个车上的护士惊讶道:“诶哟,这不是小燕吗?”
燕鸥听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识拧起眉,接着就听见季南风有些紧张地问:“您认识他……?”
“认识啊。”护士的声音传来,“他这段时间天天一个人来医院啊……你到底是他什么人啊?他生这么大的病你都不知道?还让他自己去医院?……”
护士的批评听得燕鸥更难受了,他想为季南风解释什么,却被更大的疼痛裹挟起来。
全身最后一丝力量在这一瞬间彻底湮灭,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掉进无底的黑洞里去。
对于燕鸥来说,短暂的昏迷其实比醒着来得轻松太多,但这就苦了季南风——清醒的人总是最痛苦。
燕鸥睁开眼的时候,被季南风满眼的红血丝吓了一跳。
他甚至没反应过来自己在何时何地,满眼就只剩季南风那几乎扎在眼底的憔悴。
天已经大亮,自己正躺在医院病cuang上输Ye。季南风还穿着昨晚的那T衣服,面上的疲劳注定他经历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夜晚。
此时,季南风就坐在他的身侧,握着他的手,他的目光落在那根扎进自己皮肤的针管,眼神似乎没有完全聚焦,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是燕鸥第一次看见这双清澈的眸子蒙上看不透的雾,似乎一夜之间,他眼里就有什么熄灭了。
燕鸥下意识心疼地唤了一声:“老婆……”
身体多少还有点不舒服,这一声小得像蚊子哼,但cou离状态的季南风却像被惊醒一般猛然回过神来。
他收拾q绪的动作十分迅速,看过来的瞬间,脸上就挂上了笑意:“崽崽醒了?”
季南风微微低下头,阳光正好落在他的鼻梁上,眼前这画面甚至不需要任何打光修图,就能出一张极具故事感的照片来。
燕鸥愣了一下,接着就偏偏脑袋,不声不响地蹭进他的掌心里,短暂找回了安全感。
季南风伸手帮他掖了掖被角,轻声问:“还有哪里不舒服吗?需要我去叫医生吗?”
燕鸥正在他手心躺得舒服,哪会轻易放他走,立刻蹭着他的手心耍赖道:“有一点点晕,老婆别走,老婆摸摸就好了。”
季南风闻言,忍不住弯着手指轻轻刮了刮他的鼻梁,继而顺着他的心意抚摸起他的脑袋来,直到看着这家伙满意地眯了眯眼,才轻轻道:“昨晚护士姐姐批评我了,说我一点都不关心你的身体。”
说到这个,燕鸥又开始下意识紧张起来——恋爱七年,他和季南风几乎没有闹过任何分歧和矛盾,因此他不太能猜得出来,对于自己隐瞒病q的事q,季南风会不会生自己的气。
对不起的话已经说到了嘴边,却被季南风抢先了。
“我想了一个晚上,觉得很对不起崽崽。”季南风的声音有一些发紧,但他还在努力维持着语气的平静,“我这段时间都只顾着自己的事q,对你关心实在太少了,明明知道你经常头疼,也没有陪你一起去医院看看……”
说实话,哪怕季南风是严厉地批评自己,燕鸥或许也不会这么难过,但他一想到这个人经历了昨夜一晚的风云巨变,留给自己的却依旧是尽可能平稳的q绪,和永远能融化他的温柔,燕鸥便忽然觉得,自己伤害了一个太好太好的人。
燕鸥盯着他看了半天,才憋出一声:“季南风!不许怪我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