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陶昕不乐意了:“南风啊,你就是太客气了。礼貌是礼貌,但是生份——都是朋友,真没必要,你看看燕子,该找我的时候一点儿都不客气,所以我们的关系比谁都铁。”
季南风糊里糊涂听着——他确实是个极端礼貌又怕麻烦人的人,所以很少拉下脸求别人帮忙,久而久之,心理上也和所有的人越来越远。
他以前总觉得这样是一种必要的礼节,直到看到燕鸥和他的朋友们一个个麻烦来麻烦去的,关系却真的越处越好,这才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真的有点太客T了。
他看了一眼燕鸥,又看了一眼陶昕,憋了半天才现学现卖道:“陶哥,我后备箱还有一箱画回来等着麻烦你呢。”
陶昕一听这个,立刻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说:“这就对了,真的别怕麻烦我……以后记得跟我常走动啊!”
陶昕嘴上说的以后,指的是什么意思自然不用多问。几个人陷入短暂的沉默,但很快又找到了新的话题。
陶昕一边把人往家里带,一边说:“南风,明天我们一起去大芬村,怎么样?”
“听燕鸥讲了。”一提到画,季南风便来了兴趣,“我听说那边复制油画很厉害,是有什么不错的作品吗?”
陶昕神秘地笑了笑,一推开家门,就看见地上摆着一大堆极其眼熟的“世界名画”——
星月夜、向日葵、吃土豆的人……每一幅都能看见清楚的作画痕迹,乍一看完全能以假乱真。
“你猜怎么着?”陶昕兴奋地指着那些画,“我找到梵高了。”
第65章 冬山如睡65
看着满地的梵高复制画, 季南风也来了兴趣。
这些画从笔迹上可以看出,绘制者其实并非科班出身,但自有一T娴熟在, 从形态到色彩都模仿得入木三分。
燕鸥也一张张端详着, 末了才感慨道:“这个作者一定画了很多张了吧。”
“十万。”陶昕说出了一个惊人的数字, “我问过,花了十年, 画了十万多张。”
这个数字让燕鸥和季南风两个人都瞪大了眼睛——十年十万多张, 是梵高本人作品数量的近百倍,平均下来一天就要画出近三十张, 即便是季南风这样艺术科班出身的专职画家, 也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绘画强度。
“这……这是打印机吧?”燕鸥惊讶道, “这也太能画了,我以前艺考的时候,一天最多也就临摹二十张, 还得劳逸结合, 再多就画不动了。”
季南风却说:“其实可以理解,纯粹的临摹不需要太多思考和琢磨的过程, 上手之后速度确实会快很多,不过就像你说的, 这样高强度的作画, 本身就是一件很难坚持的事q,更何况这一坚持就是十年。”
“想想也能理解。”陶昕说, “这种画最多只能算是工艺品, 和你这样一张画吃五年不一样, 想要靠这个谋生,本来就要以量取胜的。”
燕鸥闻言, 笑道:“陶老板业务范围挺广的呀。复制画也要涉猎?”
“那可不么。”陶昕也笑起来,“最近认识了一些荷兰画商,他们会特意来大芬村进梵高复制画,我在中间搭个线,顺便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发展空间。”
陶昕作为一名画商,在国内混得风生水起,少不了他灵活的脑袋和敏锐的嗅觉。这家伙总能第一时间找到风ko,还能总是善于挖掘极有潜力的新人画家,再加上有着相当厉害的运营手段,便总能创造出一个又一个的画坛奇迹。
按燕鸥的话说,陶老板就是天生生意人,活该发大财。
一聊到到卖画生意,陶昕就忍不住侃侃而谈:“我对这个画工很感兴趣,不止是因为他模仿得好。”
陶昕说,大芬油画村是全国最大的商品油画生产j地,像这样靠复制画为生的人比比皆是。这些画的作者是大芬村最贵的画工之一,经验极其丰富,平均二十多分钟就能画出一幅《星月夜》来。
“我在这个村子里看画很久了,认得的大多数复制画画工,真就像是一台复印机,每天用同样的笔触复制同样的作品。他们不能也不想在他们的产品里添加属于自己的见解和思考,因为说实话,他们的工作只是批量生产,和艺术、创作并不沾边。”陶昕说,“但老李——就是这些画的作者,李军,我跟他聊过很多次,我能看见他的心里是有艺术的。他对绘画有着自己的思考,我觉得这正是其他复制画工缺少的东西。他的身上有着太多还没有挖掘出来的潜力,我不想错过他。”
陶昕对这个老李的描述很宽泛,但是足以让这两人产生遐想和期待。
“说起来,大芬油画村在全国都蛮有名的。”燕鸥说,“但之前来深圳很多次,我们好像都没去玩过。这次正好有这个机会!”
但陶昕却说:“我明天可能一大早就要出发,燕子要是起不来就别勉强,来回赶路休息最重要。”
季南风也在考虑这个问题——这两天他们的行程其实很紧张,刚开了四个多小时的车,过两天还得坐飞机,来回奔波很耗精力,他也希望燕鸥可以多休息休息。
但他一回头,就看到燕鸥一脸期待的模样,想了想,便说:“那我们今天晚上早点休息,陶哥你明天先去忙,等燕鸥起cuang我再开车带他去找你——大芬村我们是肯定要去的。”
一听季南风给自己保证,燕鸥便开心起来:“我明天肯定能起得来!”
“那我在那边等你们,随时打我电话!”陶昕说。
几个人聊完画,才想起来收拾收拾东西。陶昕家真的很大,买了上下两层直接打通,当作复式来住。
“我提前给你们收拾好了,你俩就住二楼,上面什么都有,吃的喝的小零食都准备好了,需要什么就随便拿,楼上的浴缸很少有人用过,我特意清洗了一下,你们想泡澡可以直接用,千万别客气。”说完,陶昕又看了一眼yu言又止的季南风,警告道,“尤其是你,别给我客气。明天我收拾房间要是发现楼上啥也没动,我们的交q也就到此为止了。”
季南风赶紧把说到嘴边的客气话咽了回去,举起双手投降道:“遵命。”
燕鸥也起哄起来:“陶老板这么诚心待客,我们必须认真蹭吃蹭喝!!”
蹭吃蹭喝说得完全没毛病,陶昕早早就准备了一桌子菜等他们来,ko味和心意都是满满在线,把俩人一路积攒下来的疲倦直接一扫而空。
吃完饭,三个人又聊起关于绘画的事q——有着共同爱好的人总能聊到一起,季南风的沉默内敛在re爱面前也彻底被掩盖。燕鸥坐在桌边,捧着脸看着季南风侃侃而谈、神采奕奕的样子,也放心地笑了起来。
快八点钟的时候,燕鸥的眼皮就控制不住打起架来,季南风看出他的疲倦,便赶紧招呼道:“差不多该休息了,不然明天早上起不来了。”
燕鸥一听,立马起身:“我还想泡个澡呢!好不容易来一趟,这不得好好蹭蹭陶哥家的大浴缸。”
陶昕赶紧笑着把他们往楼上赶:“快去吧,我特意在网上查了,说泡澡对你有好处的。”
脑癌患者过了手术的康复期,确实可以适当泡澡舒缓疲惫、促进血Ye循环,陶昕是真心实意想要好好待他,燕鸥自然不会辜负他的好意。
一上楼,燕鸥就看出季南风的拘谨来——他从小没怎么受到过爱和好意,自然对于别人的真诚也有些诚惶诚恐。
“老婆,真不要有心理负担,你应该能看得出来,陶哥对我们是实打实的真诚。”燕鸥宽慰道,“你想想,如果陶哥来我们家做客,你准备了一大桌子菜,肯定也希望对方多吃一些的,对吧?”
季南风想了想,点头道:“你说的对,如果我接待客人,肯定也希望别人放松一些,别太客气。”
“其实有时候,适当接受别人的好意,也是一种礼节呀。”燕鸥说,“不过这也仅限于真心朋友之间,老婆这么聪明,这个尺度肯定能把握很准的。”
季南风对人际交往其实非常敏感,所以才导致很多时候会瞻前顾后、畏手畏脚。他在自己的茧里待得太久,就需要燕鸥在外面帮他敲打敲打,让他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看看外面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