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巴塞罗那不久, 便来到了蒙特塞拉特,他们看见了这里著名的修道院,也目睹了砾岩堆叠成的、形状奇异高耸的山峰。
这神奇景观落在眼中, 燕鸥忙着去看, 便也忘记去管脑袋里恶狠狠的不舒服了。
季南风看着他抱着相机对着窗外一路狂拍的样子,心想, 或许不是这人一疯玩回去就要生病,而是这人只要忙起来, 整个人状态就好了。
燕鸥架起相机的时候, 季南风就有闲心拿起画本,安安心心画一些窗外的风景。
他的速写能力极强, 寥寥几笔就能复刻静物的精髓, 巧的是燕鸥是个拍照极其磨蹭的人, 他慢慢吞吞找好角度、调好参数的时候,季南风刚巧就能画出一张速写来——
同一片车窗、同一抹风景, 不一样的记录者,看到的、留下的景色也大相径庭。
他们总要在这之后互相交换作品,看看对方眼里的世界有着怎样独特的瑰丽——
季南风画的是远方的山,笔锋苍劲有力,只叫那崎岖宏伟跃然纸上,叫人看着震撼又舒suang。
燕鸥拍的则是窗前擦肩而过的飞鸟,他用的是摇拍的手法,背景的山与云在镜头中模糊成向后奔流的线条,整个世界只剩下那清晰坚定的、迎风而上的身影。
季南风夸赞道:“你的比我的好。”
燕鸥说:“哪有什么好不好?画画看功底和本事,到了摄影就更多考验视角和创意,不能这么比的。”
季南风笑起来,揉揉他的脑袋:“我夸夸你还不行吗?我就是觉得你的比我的好看。”
燕鸥刚刚还认真得很,现在被季南风难得的不讲道理逗乐了:“那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两个人交流作品的时候,一旁突然冒出了个金晃晃的脑袋。一回头,就看见一个人高马大的白人,正探过头来,毫不客气地盯着他俩的作品望。
对上两人的目光,这家伙也不排斥,甚至竖起大拇指点点头,用蹩脚的中文夸赞道:“肥肠耗!”
两个人缓了好半天,才知道他说的是“非常好”,顿时乐得不行。
他们本来就不排斥展示自己的作品,所以这位的不请自来完全称不上冒犯。两个人用英语试探了一下,确认对方听得懂,便立刻开启了无障碍沟通模式。
小伙子叫Carson,来自美国,刚刚毕业没多久,就已经一个人几乎游遍了全世界。除了旅游之外,Carson在业余之时也对漫画非常感兴趣,平时偶尔画点东西,发在社交平台上,还真的吸引了不少粉丝。
季南风看了看他的作品,也发出了称赞:“真的很不错!很有美漫的风格,画面颜色都很有张力,剧q也很有想象力,难怪会受大家喜欢。”
燕鸥闻言,也模仿Carson的语气,给他比了个大拇指:“肥肠耗!”
Carson立刻笑逐言开:“肥肠耗!!”
有了Carson这个re闹人,一整个车厢都跟着活络起来。有教大家唱苏格兰民谣的大叔,有大方表演斗牛舞的西班牙小姑娘,还有给大家讲浪漫爱q故事的法国小q侣。
一路伴随着大家的欢声笑语,窗外的景色似乎更加明媚。
青葱的麦田宛如碧绿的海,在这和煦的风中cao起cao落,葡萄园、风车、红色的瓦房……一个个宛如童话中的景象纷至沓来,美不胜收。
临近法国边境时,他们看到了一大片紫色的薰衣草花田,有人感慨,今年普罗旺斯的薰衣草开得真早,往年估计得到一两个月后才有动静,今年像是特意迎接什么一般,提前展示出了最美的样子。
燕鸥也趴在窗边看薰衣草,听到这个说法,他又亮着眼睛去看季南风:
“你听到了吗?他们说今年薰衣草提前开了!”
季南风笑笑:“当然了,您都亲自微服私访实地考察了,还不得拿出最高规格礼遇?”
燕鸥一听,腰板都挺得笔直——这一路,他们真的太幸运、太幸运。
几个人正聊着,Carson这个不见外的又探出头来,毫不客气地问道:“我可以坐你们对面吗?你们真的很有意思,我有好多话想跟你们聊聊!”
燕鸥其实很欢迎他的加入,但又犹豫地和季南风对视了一眼——
这小伙子实在大大咧咧,没什么分寸感,其实自己还蛮喜欢和他聊天的,光是听他suang朗的笑声,脑袋都变得很轻松,唯独就怕季南风不喜欢别人加入他们的话题——这人内向敏感边界感强,还是个占有yu爆表的醋坛子,之前上学的时候,有个人在他俩的专座旁边找了个位置画画,甚至没跟他俩说半句话,季南风都为此生闷气生了半天,仿佛被别的小狗抢占了地盘一般。
他会不舒服吗?虽然只是聊聊,但他愿意接受另一个人出现在他俩的旅程中吗?
果然,季南风沉默了一下,燕鸥刚想出面拒绝,就看着人弯着眼笑,把自己捞进他的怀里:“可以呀,不过我得先说一下,你可要有眼力见一些,不要打扰我们俩的二人世界。”
“那当然!”Carson开心道,“我姐从小就教育我,她谈恋爱的时候,我不能当电灯泡!”
季南风这样的表现,真的让燕鸥相当惊喜——坦坦dangdang表达自己的想法,大大方方接受别人的加入,反倒是逐渐习惯多想的自己,开始没有了这样的魄力。
自己当真是太小看季南风了。燕鸥心想。
事实证明,带上Carson绝对是一个正确的选择——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这位毕业生的旅游经验绝对足够丰富。相比于他们俩更擅长挖掘沿途的□□,这位小伙子则是掌握了非常多、非常实在的省钱技巧。
不管对方想不想听,他直接一股脑儿向他们分享了很多旅行小技巧,例如怎么选到经济实惠的住宿、比如怎么挑选合适的旅友、蹭到免费的顺风车,再比如,途中在哪里休息、转乘什么样的交通工具,可以最大限度地利用时间和金钱。
虽然两个人现在最优先考虑的,并不是经济问题,但是了解到另一种模式的旅行方式,确实给他们带来了不一样的新鲜体验。
“还是要跟年轻人多接触啊。”燕鸥感慨道,“会玩还是他们会玩,我们老年人只会拍照、画画。”
季南风点头,摸了一把不存在的胡须:“确实,确实。”
和燕鸥、季南风他们这样的观赏派不同,Carson更像是个冒险家,哪里危险去哪里,所经历的旅程也必然比他们的刺j太多。
他在亚马逊丛林遭遇过毒蛇Q袭,在东非大草原见证过斑马迁徙,吃过野草斗过鳄鱼,还跟着歹徒绑匪斗智斗勇,他背着行囊四处游走,也顺路在阎王爷门前来回溜达了一圈又一圈。
话题从戛纳跳跃到了Carson的探险经历,听着他绘声绘色地讲述着自己如何从缅北诈骗团伙手中抢回自己双肾使用权的经历,两个人都下意识屏住呼吸,替他捏了把汗。
“……你不害怕吗?”燕鸥忍不住问道。
尽管他曾经也上天入海,去过大裂谷、登过珠峰顶、追过风淋过雨,捱过沙漠穿过雨林,但听到眼前这人的奇幻经历,他还是忍不住为他紧张不已。
他在这个年轻人身上看见了自己生病前的影子,但更多的,他看到了自己所没有的勇敢和冲劲儿——毕竟自己当年是为了拍摄任务,不得不面临这样的危险,而这人则是站在原地张开双臂,主动迎接危险的到来。
“我当初在珠峰缺氧差点过去的时候,真的怕死了。”燕鸥说,“一直到现在,我也还是非常非常害怕死亡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