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他才听见余寅又叹了一声,自暴自弃一样:“跟你提过的,夕误师兄用j咒,诛杀了辰陵以下藏着的全部傀儡。”
谢无尘轻轻蹙眉:“可白宇云用以炼就血蛊的是生魂……”
“对,”余寅停了下:“半仙不能诛魂,他所用的又是能够以自身灵魄为代价驱散怨煞的化散之术。按理来说,那些生魂应该已经上黄泉道轮回了……这一局,该是蛊鬼满盘皆输的。”
“只是没有想到,怨煞没有化尽,那些傀儡根本没有死。”
谢无尘心底发冷:“所以秦师姐他们……”
“秦师姐率人修补学宫外围迷阵与护阵,遇到傀儡偷袭,现下已经退守驿站。按照掌门的意思,希望他们退到白玉阶之后,毕竟驿站没有防护阵。”
每一句话都是重ya,或许是因为已经说了出来,余寅心里反而没有了那些顾忌,他抬手推开石道尽头的门:“你修行时间终究太短,易阵眼需要的时间更长,等结束后,你去无忧天和映花潭,不要再参与这边的事q。”
一路上,灯火微弱,以至于余寅推开门的刹那,谢无尘已经来不及去思考他的那些话了。他偏过头,眯眼避开从门缝中透出的金光。
听见声响,室内两个人也回过了头。
这里应该是处于山腹之中,空旷而巨big,盈满了金光与金线。星星点点的金光铺满地面,有如星河,不断流转着,最终如百川归流一般,汇聚在石室正中的一方平台之上。
准确来说,是平台上的一道单薄的人影之上。
金线jao织如蛛网,又像玄奥而晦涩的星图纹路,编织起了星点,也穿过了黑气。而无穷的光芒与丝线泛起的璀璨金光混合着不祥的淡红,落在那人低垂着的谧静而安详的眉目上,也照亮了他身后不断游走的扭曲的黑气。
丝线从他周身各big窍xu中穿过,又虚虚缠住他的手腕,将他束缚在空中。
心ko处流出的并不是鲜血,而是浅白s的有些像玉质的光,当这样的光芒凝定落下时,金线上的红光便会几不可见地闪烁一下,呼吸一般。
而身后的黑气也会猝然big盛,再在转瞬后被镇ya下去,像是明灭的火焰。
一切活动的事物中,只有那人始终安静,阖着那双眸子,对外界不闻不问。
唯有红光黯淡至摇摇yu坠,他才会几不可见地轻轻蹙一下眉,是一种忍耐到了极限,再也捱不住ton苦时,才肯流露出的,一点稀薄的感q。
谢无尘乍然呆愣在原地,心ko山呼海啸地疼起来。
一只手虚虚悬在了他眼前。
“别看,”余寅道,“那会提醒过你的。”
那一瞬间,谢无尘的big脑其实是空白的,直到余寅的声音响起,他才从最开始的恍然中回过神。
他的视线掠过石台上纤薄到料峭的身影,再顺着满室的丝线落到同样刻着密密麻麻咒印的石壁上,感觉自己微微有些眩晕。他有很多话想问,有很多事q想了解,但所有的东西,都只能化作心疼。
他只想问一句,这么久以来,你都一个人在这里吗?
会难过,会觉得孤独吗?
但他又知道,这些答案,都是肯定的,都是白知秋亲ko告诉过自己的。
已经知道的答案,没有再重复的必要。
只是,站在这石室里的一瞬间,他忽而间很想他,又有些任xin地,很想让他睁开眼睛,看自己一眼。
我如你所愿地来了,那你为什么不睁眼看看我?
那一瞬很短,又很长,短到不过一个闪念,长到穿过三百白玉阶之上的初遇,穿过不曾计数的相依偎的黑夜,然后尽数凝聚在眼睛里,凝聚成一道捉不住的影子。
“无事。”谢无尘松开手,同样轻声道,转眼望向明信和夕误,“现在开始吗?”
夕误点了下头。
于是谢无尘走上前,在石台边缘跪坐下来,接过夕误递过来的薄刃,在掌心划了一道,按在石台上。
触碰到石台的一瞬间,谢无尘猝然咳出一ko血。
石台好似化为了嗜血的凶so,源源不断地汲取着他体内的鲜血和灵力,体内像骤而间多出了无数柄尖刀在搅动,剖开血ro,刮过骨髓,ton彻心扉。
冷汗霎时便湿透了衣衫。
谢无尘本能地想要收回按在石台上的手,却被一道不知名的力量所束缚,难以挣脱。他在这股力量中没有感So到任何的威ya,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贪婪。
是生自灵魄之中的,被怨煞所放big的恶念。
那些东西迅速放big,将满室金s光芒取而代之,伴随着呼啸而来的哭叫与怨诅,直直钉入谢无尘脑海。
他忽而间失去了对正常外物的感知,听不见看不见,甚至连从咬破的舌尖处弥漫到ko中的血腥气都尝不到了,唯有疼ton如影随形。
余寅至少有一句话没有骗他,入阵之时的ton楚,确实是生不如死的。
但就在这时,有一道冰凉的灵力绕上了他的手腕,顺着手臂上的经脉,一直爬到心脏上,妥帖地沉寂下来。
随着它的落定,那些几乎能够将人生生撕裂的疼ton短暂褪去了片刻,重新席卷而来时候,同样没有再卷向他的心ko。
谢无尘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他想看见的那个人,却只听到了呼啸的风声,还有big雨倾盆落下的声音。
那种声音实在是太宏big了,很容易让人升起渺小如蜉蝣而天地浩big的感慨,仿佛在天灾之前,凡人就该毫无还手之力任由其裁决一样。
白知秋熟悉这种感觉,当他生死之际离开白庄,回头望见无尽的火光;当他第一次站在藏书阁的湖泊后,垂眸俯视向脚下的天坑,却只看见层层云絮时;当他走上通天路,看见人间百态万景展开在眼底时,都是这样的感觉。
你能做什么呢?
什么都做不了的。
可是不能不做。
天行无常,人行有道。有的路不去铺开,就不会知道它最终会通向何处,至于路上的殉道者的尸骨,或许未来会有哪一r,有人回头为他们立碑。
白知秋站在城门外,听着远处传来的轰隆闷响,抬眸望向昏暗的天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