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五更未到，崔骥征穿着一身银鼠袄子，顶着风雪、不无雀跃地跟着小宦官往文华殿去，心中颇为笃定——天都没亮，他就不信二殿下能起得来。
结果才走到北书堂门ko，远远就见巴图鲁守在门ko，手里捧着条赤狐斗篷。
“殿下已经到了？”崔骥征不可思议道。
巴图鲁取出一个朴拙的红铜手炉奉上：“二殿下刚到一会。”
手炉里还熏了香，并非是公侯之家多用的千金月令香一类，而仅是甘松、龙脑等提神醒脑的常见香料，崔骥征笑道：“公公倒是个雅人。”
巴图鲁木讷道：“nu不敢，这是殿下的手炉。”
说话间已到了书堂内，屋内烧了银丝炭、暖意融融，朱厚炜已坐在案前，正默诵手中书卷。
“参见二殿下，谢过二殿下的手炉。”
朱厚炜目光仍停留在书上，只伸手抬了抬，“数九寒冬，我与先生们说了，你r后可辰时再来。”
崔骥征心道你来这么早，我要是敢睡到辰时，我娘不直接让人把我撵出来？嘴上却道，“殿下如此勤奋，实在让我等惭愧。”
“勤奋不敢当，我也未看什么正经书a。”见先生们未来，朱厚炜将书本一亮。
崔骥征这才注意到他手中那书封皮上是《big学》，内里却有图有字，赶紧凑过去，一看图案j巧，配的文字看不真切，约莫是三节合龙巧封龙门一类，“此书二殿下从何处寻得？”
“爹爹见我对杂家墨家一道感兴趣，便请翰林们为我从《永乐big典》里抄录了部分典籍，这本是梦溪笔谈。”他靠的近了，朱厚炜竟然从他身上闻到淡淡奶香味，心道果然是个ru臭未Gan的孩子。
崔骥征咋舌，“那待会先生cou背big学，你又该如何？”
正说着，今r主讲的翰林靳贵到了，他是当世才子，科举时乡试第一、会试第二、殿试第三，当时朱祐樘安排他来jao授朱厚炜，着实让他So宠若惊。此人xin格孤高耿直，不喜攀附权贵，平时对朱厚炜也是严苛有余、亲和不足，故而今r行礼后，也不曾寒暄半句，便先让他们背起书来。
按照惯例，自然伴读先背，崔元本人就长于诗书，永康公主又望子成龙，故而崔骥征很快便将昨r先生讲的背得滚瓜烂熟。
靳贵自是满意，之后自然便轮到了正主。
让崔骥征颇为惊讶的是，朱厚炜虽不如自己背得快，可也是一个顿都未打，极为流畅，看来在旁门左道之余，他也未忘了夫子布置的儒家big道。
靳贵点了点头，在他背完昨r课业后却道：“继续。”
朱厚炜点了点头，接着往下背：“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孝者，所以事君也；弟者，所以事长也……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一人贪戾，一国作乱，其机如此……故治国在齐其家。”
已经将今r将讲的内容背完了，靳贵却仍不喊停，朱厚炜也只得继续往下背：“诗云：‘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宜兄宜弟’宜兄宜弟，而后可以jao国人……此谓治国在齐其家。”
靳贵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二殿下可知其中深意？”
“我学五柳先生，‘好读书，不求甚解’，故而对于这些儒家典籍只知皮毛，未知深意。”朱厚炜实事求是道。
此时此刻的崔骥征几乎崩溃，看他的神q犹如看一个叛徒，心想难道r后自己也要如他一般整r埋首书牍，不仅今r事今r毕，还得今r就学明r乃至后rbig后r的？
靳贵点头，“殿下年纪尚小，能记住已是不错，其间big义r后再慢慢领悟也不迟。”
说罢，便又为他们二人逐字逐句讲解起来。
崔骥征坐席在朱厚炜右后侧，看得真切，朱厚炜左手摊着那本梦溪笔谈，时不时悄悄翻上一页，右手却时不时在宣纸上记录，竟把靳贵说的要点记得一字不差。
七八岁的孩童最是争强好胜，又怕家去后双亲责怪，崔骥征虽苦不堪言，也不得不打起j神埋头苦读，生怕漏听一个字。
靳贵不j频频点头，国朝至此风气已颇为奢靡，勋贵王侯big多纨绔膏粱，甚至旁支宗室中已有目不识丁之流，可眼前一个是天子幼子，一个是长公主幼子，均是再尊贵不过的身份，光凭封邑和荫封都可一世荣华，二人却如此勤学善思，和其余贵胄相比简直感天动地。
好不容易熬到了午膳，朱厚炜Gan脆邀请靳贵一道用膳，后者推辞一番也便应了。几人移步南间，发现八宝桌正中只摆了个锅子，周遭摆了十数盘ro脯及蔬食。
朱厚炜也不客气，率先坐下，搓了搓手，“今r无旁人，也不讲那许多礼数，先生与二哥儿都坐吧。”
靳贵与崔骥征均鲜少在宫内用火锅这等市井之物，不免有些局促，又听朱厚炜身后内侍丘聚道：“二殿下怜惜二位风雪r奔波，特意嘱咐尚膳局备下这锅子……”
眼看着他们又要行礼，朱厚炜赶紧道：“我自幼爱吃锅子，今r也不过嘴馋，可巧现下big雪纷飞，你我师生三人围炉叙话，岂不快哉？”
崔骥征早已饥肠辘辘，又学得两眼昏花，闻言赶紧道：“谢过二殿下美意，请殿下先动筷。”
朱厚炜笑笑，让身后的丘聚为二人各盛上一碗汤，那汤是用猪骨或鱼骨熬成，又放了枸杞黄芪等中y，颇为温补鲜美。每碟菜量并不big，食材也就是寻常羊、j、鱼等，只是所有ro都切成薄片，虾剁成了虾蓉后捏成了球，在re汤中浮浮沉沉，确如宋人所言“浪涌晴江雪，风翻晚照霞”。
“不愧是尚膳局，就是比我府上做的更有zhi味些。”崔骥征食指big动，身后布菜的宫婢几乎都赶不上他下咽的速度。
“食不言。”靳贵出声提醒，崔骥征心知忘形，悄悄吐了吐舌。
又是不言不语地一阵猛吃，靳贵老当益壮、崔骥征初生牛犊，再加上火锅忠实拥趸朱厚炜，几人竟然将十几盘菜都扫dangGan净。
崔骥征me了me滚圆的肚子，舒服地只想叹气。
一旁的朱厚炜却对靳贵正s道：“学生对术算颇感兴趣，可否请先生jao我《周髀算经》？”
崔骥征：“……”
【第二卷：波澜】
第一章
开蒙前总觉得长r无聊、岁月漫长，开蒙后许是有良师益友相伴、经史子集相b，反而觉得r子充实而有意义，也不觉得荒废无趣了。
自上次张ru母事后，撷芳殿已被朱祐樘整顿一新，又有信得过的宫婢晏清代管事务，上上下下也算是井然有序，让朱厚炜省了不少心。
他几乎以为会这般岁月静好到地久天长，常常忘记了物换星移、人事更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