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2)

再度见到朱祐樘,双方均有恍若隔世之感。

毕竟上次相见时仍是父慈子孝、其乐融融,想不到再见却是这般景象。

“第二子厚炜参见父皇陛下。”

看着淡然而木讷的儿子,朱祐樘想起他幼时可爱模样,心里顿生悲凉,“过五r便是你娘的cun秋,你j足也解了,总得列席家宴吧?”

朱厚炜并未直接应承,“厚炜已备下寿礼,若有幸能共襄盛举,自会亲手奉于母后殿下。”

朱祐樘心里阵阵发苦,big明言官无所顾忌,先前那宫女的事引起轩然big波,张氏兄弟在朝中应付各类弹劾和讥讽也是苦不堪言,于是相约觐见皇后,一阵诉苦后,皇后又在他跟前哭闹不休,竟然将这事全都怪到朱厚炜头上,说什么何鼎死有余辜,而若不是当时他跪在乾清宫请命,这事根本不会闹得沸反盈天,一定要朱厚炜在寿宴上对着舅舅认错道歉,否则便当做没生过这个儿子。

可他看着朱厚炜依旧清澈却暗淡了许多的眸子,竟觉得有些说不出ko,毕竟他比谁都知道,错不在朱厚炜。

朱厚炜却像是猜到了什么一般,抬眼极快地看了眼朱祐樘,“听闻父皇陛下为此事烦忧,又累得母后殿下小病一场,此为厚炜之过。但若是国舅之事,恕厚炜不能认罪。开蒙就学的论语有言‘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若厚炜为高堂一时欢颜而背弃圣人之言,与世浮沉、同流合污,难道就是真正的孝顺了么?”

朱祐樘Gan涩道:“先前朕曾将张延龄召入宫来,训导了整整一夜,他已知道错了,定会改的。你也顾及你娘的颜面……”

“是a,她的颜面比法度天理都更为重要,比活生生的人命都重要。”朱厚炜终于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跪伏下来,五体投地,“恕臣不能从命。”

朱祐樘不辨喜怒,他心中知晓这个儿子所说是对的,可君王不喜悖逆的天xin加上对爱妻毫无底线的偏宠仍然让他不由自主地厌弃了这个儿子,“朕有些后悔让你那么早读书,学问未见big涨,反而走了歪路,视忠孝节悌与骨ro亲q于无物,朕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去不去向你母后和舅舅认错?”

朱厚炜一字一顿道:“君子出处不违道而无愧,儿不愧亦无悔。”

此时正是午朝之前,有不少朝臣已提前至此等候,极为默契地将这番天家父子的龃龉听了个正着,纷纷为这小殿下捏了一把汗。

“道?”朱祐樘怒极反笑,“你这个岁数又知道什么叫做道了?”

朱厚炜抬头直视他,漆黑的眼睛亮得惊人,“不忘初心、问心无愧,这就是我的道。”

朱祐樘一时语塞,只觉无尽疲惫,五脏六腑都在隐隐作ton,“无宣召你便不必出撷芳殿了,你的道既然就是你的心,r后也不必再去北书堂了。”

朱厚炜又叩首道:“第二子厚炜谢父皇陛下恩典。”

说罢便恭敬地倒趋出殿,出门才见靳贵隐没在众文臣之中,满面怅然地看着自己,不由得百感jao集,对着他的方向长揖在地。

靳贵赶紧还礼,缘分过于短暂的师徒二人相视无言,却仿佛心意相通——朱厚炜眼中有不能再求学的抱憾,有可能连累恩师的愧疚,靳贵眼中除却遗憾,更多的是引以为豪,为他年纪小小却已颇具文人风骨的学生而豪。

人多眼杂,朱厚炜也不便在前朝久留,靳贵看着他瘦小背影走远,忍不住轻声叹了ko气。

他身旁的李东阳低声安抚道:“小殿下j浊扬清,嫉恶好善,上天有眼,自有后福,你勿要担心。”

靳贵却苦笑道:“人人都这么说,可big家都忘了,他将将才过了十岁a。”

朱厚炜却不如旁人想象那般颓丧,方才对朱祐樘说出“不忘初心”四字后,突然便豁然开朗。虽然这一世注定要放弃前生的主义信仰,可那些经过东西方哲人千百年探索得出的普世真理,如民主平等、公平正义,那些多少仁人志士矢志不渝追求的国家富强、民族复兴,自己如何能忘,如何敢忘?

知其不可而为之,虽千万人吾往矣。

还未到内宫便先见着崔骥征,后者跟着数个提着行囊的内侍。

行礼后,崔骥征便低声道:“方才得了旨意,说殿下再不用进学,也便用不着伴读了,命我家去。”

虽在预料之中,可别离如此匆匆,仍是让朱厚炜措手不及,紧接着便是突如其来的错愕与感伤。

还想多说几句,身后的内侍便有催促之意,朱厚炜褪下手上的檀香串珠,绕到他手上,千言万语也只道出“珍重”二字。

崔骥征回头冷冷看了催促的内侍一眼,突然双手抱住他,在他耳边道:“我已和太子殿下说好,r后我赴宫宴,他悄悄带我去看你。”

他吐出的气息温re,让朱厚炜顿生暖意,平素最不喜与人肢体接触,也忍不住伸手回抱了他,“好。”

崔骥征松开他,“殿下珍重。”

朱厚炜目送他离开,转头却见张皇后与朱厚照就站在离他十余米的回廊处,也不知看到了多少他的狼狈与不堪。

朱厚炜微微一哂,脚步却极稳地走过去,规矩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地跪下行礼,“第二子厚炜参见母后殿下、太子殿下。”

张皇后的目光在他的头顶停留,却不带半点温度,她已然听闻前朝发生之事,也已将这个儿子视为无物,故而她并未叫起,只昂着头,面无表q地从他身侧走过。

朱厚炜看着她委地凤袍在青砖上拖曳出流光溢彩,心中算着这耗尽了多少人力物力、民脂民膏,面上依旧是一片木然冷清。

朱厚照轻叹了一声,将他扶起,按了按他的肩,也自顾自去了。

周遭宫人的眼神或怜悯或讥诮,无一不昭示着他失宠幽j的事实,那些不可言说的眼神jao换与窃窃私语,足以将任一个成人b得心智紊乱。

可不知是方才靳贵的目光过于慈蔼,还是崔骥征的怀抱过于温暖,朱厚炜竟未感到半点寒凉。

他抬首看着紫j城的红墙碧瓦,虽此时囿于其中,可他知晓在此之外仍有万丈青天。

***

朱厚炜:不忘初心,牢记使命。

第十章

“这东西实在j巧,咱们殿下的手艺就是比起鲁班来也不差什么了。”

“就你谄媚。”

撷芳殿内,不big的院中摆放着一个木制佛塔,那佛塔只有半人高,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每一层或供奉佛像、或摆放蒲团、或安置桌椅,均有指甲盖big小的木制僧人洒扫、坐禅、登高。

此时有五六个少年围着这木塔,其中一人身着短打,仍在低头摆弄卯榫,其余四人均着宦官服饰,正捧着斧凿等物听命。

剩下一锦衣少年轻摇折扇,挡住木屑浮灰,只露出一双灵动杏眼,“真是奇怪,这塔顶都落了灰,为何里头却GanGan净净?”

短打少年并未抬头,却露出一丝笑意,“到底还是咱们崔公子聪慧,一眼看破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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