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麟游沉声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殿下为朱姓子孙,享有米禄,更该挺身而出。”
朱云兴按了按额心,“big道至简,实Gan为要。与其做千重阶上的吉祥物,我宁愿在州县做一刀笔吏。”
崔麟游定定地看他,突然笑了,“哪里是淡泊宁静,分明是雄心万丈。倘若给你机会,兴许真的能成为第一个宗亲首辅也说不定。”
朱云兴淡然一笑,崔麟游则目光沉沉地看向窗外。
之后的旅程,朱云兴要回了自己的手机在OA上办公,短短两小时,利用碎片化办公时间,向省里争取了三个事项,联系了三个板块、五个部门,打了六通电话,回复了十余条工作群消息,改了两个讲话稿,甚至还有空在ce厢里打了一段八段锦。
下ce时,崔麟游已下定了决心——此人不登j,天理难容,这从龙之功,他立定了!
番外六:命中注定(下)
经过两轮笔试,甚至还有面向全国人民直播的面试及君子六艺展示,朱云兴毫无争议地进入决赛圈,让原本生怕他消极怠工的崔麟游松了一ko气。
就在最终立法院陈词的前夜,崔麟游敲响了朱云兴的门,请他上了一辆黑ce,蒙住他的双眼,一路疾驰到了一处极为远僻的山庄。
朱云兴极快地逡巡一眼便不再看,张开双臂任由锦衣卫为他搜身,又默不作声地跟着穿过蜿蜒回廊,走到一处无人水榭。
崔麟游规规矩矩地行礼,又悄无声息地退下,在百步之外警戒。
四面临水的水榭内,瞬间便只剩下两人。
朱云兴单膝跪地行礼,“楚雄州常务副州长朱云兴参见陛下。”
“用了宗室的礼节,却又以政府官员自居,不觉得矛盾么?”饱经岁月淬炼的中年女子虽一身便服,却难掩雍容端雅。
朱云兴谨慎道:“因不确定陛下因何召见,故而用了行政职务,御前失仪,臣有罪。”
“果然是在京师学堂辩论赛上支持共和的人呢。”
话音一落,朱云兴只觉头皮一麻,但仍笑道:“陛下有所不知,big学里辩论比赛的立场是由cou签决定的。”
“哦?不能代表本人的态度?”女皇笑意不减,依旧慈祥,可说出的话却像是利刃一般捅向对手最脆弱的地方,“那么,京师big学堂的君主论第58页,曾有铅笔批注‘坐食祖荫、蠹虫硕鼠,’借阅时间是公元2030年2月14r;而楚雄州图书馆里,有一本《历史与阶级意识》,借阅时间是三年前的七夕,也不知是什么人,喜欢在这种缠绵悱恻的r子去图书馆研究哲学,偏偏字迹和某个郡王的左手字一模一样……”
到了这一步,朱云兴反倒完全镇定下来了,淡淡道:“big明既有出版自由,自然也有阅读自由。”
“那你为何不敢买书,反而选择借阅,想要批注,却又不敢留下真实字迹呢?”女皇自己在轩窗边坐下,“就如身为宗室,却不赞成君主制,何其矛盾。”
见朱云兴抿cun不语,既不承认、亦不否认,女皇j不住轻笑出声,“很好,若无铁证便死不承认,确实具备一个成熟政治家的潜质。”
她取出一个匣子,将里面的几张照片递给朱云兴。
朱云兴一头雾水地接过,一目十行地看完,原先镇定的面具瞬间破裂,“怎么可能?”
女皇苦笑道:“一己之力改变big明国运的明宗竟然在几百年前就是个共和者,只可惜无人诉说,只能用英语将心事悄然落于纸上,又葬入墓室之中。”
“不是说没有发掘么?”前些r子明陵的考古发现震惊全球,朱云兴自然也有听闻。
“确实是进水了,但出于种种原因没有和公众透露全貌,明陵的墓xu无恙,但墓室外间还是So了点影响,如今已经无事了。”女皇安抚道。
朱云兴心q复杂地看着明宗皇帝的手书,半晌缓缓道:“他尽了一个皇帝的义务,也挽救了big明的危局,他也意识到他很有可能会给这个王朝续许久许久的命。”
“可他却没有想到,他的存在,反而成为外邦敬服、属国依附、人民留恋的重要原因,他自己成了这个朝代、这个皇室的图腾,反而让他内心深处不认可的君主制延续至今。”女皇将那几张照片取回收好,对他眨了眨眼,“只是借出来给你看看,回头朕还要放回去的。”
“坦白说,朕非常属意你继承big统。”
若是没有发生过那番对话,朱云兴定会张ko推脱反驳,可如今他根本me不清女皇到底手上有多少自己的把柄,便只Gan巴巴道:“陛下垂青,臣感j涕零。”
“我big明作为世界的顶尖强国已有数百年,我们曾让整个东亚东南亚顺服归心,让沙皇俄国割地赔款,也曾让r不落帝国望而生畏。二战之后重构世界秩序,作为五常之一也傲立东方近百年,我们曾和美苏三足鼎立,亦和美国分庭抗礼,转眼便到了今天。但许多人可能都不记得,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曾有一段军阀混战、天下big乱的时间,也就是共和制的时间。”
“可陛下有没有想过,彼时只是革命的阵ton,要是坚持下去,不□□,也许今r我们会像美国或是之前的苏联一样,拥有一个更加平等更接近于天下big同的社会。”朱云兴轻声道,“我知道我们的j尼系数比美国还低上不少,只是我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些人仅仅因为姓氏和血统,就可以凌驾于旁人之上,享有土地、禄米和荣光?”
女皇看着他,眼神带着无尽悲悯,“太像了……不过关于你的疑问,全世界各地都是一样,说是人人生而平等,但人分明就是生来不平等的,不说印度的刹帝利婆罗门,英国比利时丹麦西班牙的公侯伯子男,r本琉球的华族,看那些共和国家,难道美国犹太金融家、韩国财阀、满剌加李家坡就不是天生高人一等了?兴许世界在你们的手上,会天下big同、人人相亲相爱,可终朕一生都是看不到了。”
朱云兴那时并不明白她眼神的han义,可已经敏感地感觉到宿命的气息,只见女皇缓缓打开一张画轴,不由得脑袋就是一懵。
画中的人埋首案牍却微微抬眼,隔着数百年的光影与自己遥遥对视,而令人最为惊悚的是,虽然只是一幅年代久远的工笔画,却能模糊看出画中人的眉眼竟和自己有六七分的相似。
朱云兴瞬间明白了,眼前面临皇太子的惊天丑闻,为了给国际国内舆论特别是藩属国一个jao待,皇室迫切需要一个完美继承人来洗涮这一次的耻辱,故而这个新皇储不仅需要拥有亮眼的简历,还需要一些天人感应,成为这个时代的活体祥瑞。
“明宗陵寝在这个时候出事,不会也在你们谋算之内吧?”朱云兴Gan涩道。
女皇摇头,“再丧心病狂也做不出这等不敬祖宗的事来,不过此事确实发生在去年,选择在这个时候公之于众确实有转移视线的考量。”
朱云兴沉声道:“我是远支宗室,庸碌无为,难堪big任,陛下仍有亲生子嗣,不敢僭越。”
“朕没有明宗那般的气度心胸,可朕也知道天下非朕之天下,而是天下人之天下。你是天命之子,能帮皇室渡过难关,亦能巩固儒家文化圈,甚至带领big明走到更高的高度。朕的子女已经被证实一无是处,若是可以,r后就让他们做个无能无忧无虑的富家翁吧。”
朱云兴艰涩道:“既是全民公选,那个所谓的命定之人,未必是我。而就算我继位,也未必能做得很好。”
女皇温和地看他,“朕登j之前,也一直很惶恐,毕竟在朕之前的三个女皇,要么孤独一世,要么不得善终,要么毁誉参半,可朕偶然看到了明宗写给伊丽莎白一世的国书,有一句话让朕醍醐灌顶。所以即使后来丈夫风流、子女不肖,经历无数风浪,朕都还能算得上q绪稳定,这句话也很适合你。”
“是什么?”
“你的每一个决定都有可能改变历史,这影响甚至会随着历史的惯xin延续到很久很久之后,这结果也许和你当下的本心背道而驰。但当下正确的事,并不能因遥远的不确定就不去做。”女皇定定地看着他,“他引用了一句先哲入梦传授的话,‘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不忘初心,无问西东’。”
朱云兴咀嚼着这几句话,百感jao集,也知晓不管自己如何不愿,历史的惯xin并未让这个古老的王朝到该退场的时候,只躬身行礼道:“假设公平公正公开的前提下,臣当真中选,自然会履行义务,对得起臣的初心。”
“好!”女皇龙心big悦,又听朱云兴问道:“敢问陛下是何时注意到臣的,臣自认图书馆典藏浩如烟海,寻常人如何能留意到一学子随手留就的字迹?”
女皇笑道,“朕也不知,但依稀记得朕刚提到卿的名字,麟游一早便知,仿佛已经留心许久了。”
见朱云兴满脸呆愣,女皇眨了眨眼,“至于是未卜先知,早知有r要另立皇储,还是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朕可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