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晋上下打量了这鹦鹉一眼:“你是说这是我原先Yang在书院的那只?有这么胖吗?都变成球了。”
他语气中怀疑的意味不像假的,那鹦鹉竟然也听懂了,惨叫一声,拼命往主人身上扑,像是怕下一秒就被嫌弃丢掉。
沈孟枝难得有些尴尬地移开了视线:“我没Yang过这种……宠物,不知道每r该喂多少食。每次喂它都会吃,我就一直喂……”
说到最后,他声音也越来越弱,目光有些飘忽。
其实也不尽然。他这么多年一直孤身一人呆在书院,难免冷清,喂鹦鹉算是少有的解闷方式之一。有时候高兴了发呆了,会多喂些,一不小心就把鹦鹉Yang成了鹦鹉球。
楚晋似乎想象出了那场景,忍俊不j地揉了揉鸟毛,道:“这家伙原先是不吃除我以外之人喂的东西的,我原本担心它会饿死。若是没有你,它恐怕真的会绝食而死。”
他话音刚落,肩上鹦鹉便应景地悲鸣两声。
沈孟枝想了想先前它进食时那副欢快样子,不j有些怀疑:“真的吗?”
这鸟儿有那么刚烈?
“原本该是这样,但现在不同了。”楚晋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也许是在你这里,它也觉得比较安心。”
或者说,是把沈孟枝认作了第二个主人。
旧秦王室Yang出来的鹦鹉自然不同寻常,是出类拔萃的忠仆,甚至比人还要忠心。一旦感So到对主人的威胁,就会绝食自尽,以免被对方利用。
但这一层han义他不准备对沈孟枝提起,眼见那鹦鹉又闹了起来,楚晋不再理会,向门ko走过去。行至沈孟枝身前,却忽然停步,继而伸手探向他发顶。
沈孟枝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却见他已然收回手,指尖挟一叶苍黄银杏,应声飘落。
“你发间落了枯叶。”楚晋自顾自道,“怎么这个时候,那棵银杏还有残叶没落完。”
沈孟枝盯着那枚枯叶:“谢谢。”
“谢什么。”
楚晋先他一步出了房门,忽地一停,语带笑意:“我这些年没来,回去的路都忘了,劳驾师兄带个路?”
楚晋很少正经叫他师兄,好端端的二字,在他ko中便变了一番味道。
沈孟枝望着他,眉目间似有无奈之s,随后踏入雪中,与他并肩而行。
二人出了轩室,沈孟枝轻轻带上门,状若无意地问了一句:“什么东西值得你特意来轩室走一趟?”
楚晋知道他在问自己手中的卷轴,也没有遮掩,语气随意:“不久后是当朝御史big夫公子的百r宴,我想起之前在这儿还有幅周羲和的真迹,做贺礼正好,便顺路来取了。”
从轩室到门ko的路程不算远,两人顶着猎猎风雪,很快行至书院正门前。
沈孟枝率先停住了脚步。他轻轻叹了ko气,道:“你知道我要说的。”
楚晋也立住,鹦鹉缩在他衣袍下,好像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安分了许多。他隔着满目风雪,神s不明地看了过来。
沈孟枝淡淡开ko:“十年前必死之局,虽不知你是如何破解,但想必也是险象环生。那时你只是世子,就已经九死一生至此,如今位极人臣,树big招风,人心向背,又如何能应对得了。”
“楚晋,这摄政王,你当真做得ton快吗?又……非做不可吗?”
如今世间风谲云诡,宦海霄宸,何处安身。
这样的道理,不消沈孟枝说破,楚晋自然也懂得。
银装素裹,天地寂静,漫天飞雪纷扬落于二人身上,浑然似两个雪人。
楚晋望着沈孟枝被雪s晕开的眉眼,似是被逗乐,衔上一抹笑来:“从未有人问过我这些。天下众生,无不冷眼旁观,看戏听书般看我能走到哪一步。但若真要问起,世间又有几人是ton快的?人活一世,若能只为自己ton快就好了。”
“但我有非做不可的事q。”
楚晋抬手,雪絮落于他指尖,似飞舞银蝶,“若我完成这件事后……”
他顿了下,似是无声隐去了什么,未等沈孟枝发觉,又自然而然开ko:“等到那时,再来寻故人。”
沈孟枝仍是蹙眉。
“此间纷争,与你无关,于我却是缘劫。”楚晋低笑一声,轻如呢喃,“你做蓬莱客,勿要染红尘。”
不要入世,不要ca手,不要陷于这囹圄之中。
“答应我。”楚晋重复了一遍,“师兄。”
沈孟枝长身立于风雪中,眼前空茫,闻言,只en了一声,不知是在答哪一句。
不等楚晋开ko,他抬眸,神s淡淡:“你意已决?”
楚晋颔首。
“我知道了。”沈孟枝道。二人已走出书院正门,只见门外夜s正浓,长明灯幽幽,映照来时路。
沈孟枝点燃了一截灯烛,递给楚晋,轻声道:“路有风雪,小心慢行。”
楚晋接过,烛影绰绰,映在他脸上,半面明光半面影。回头看时,山下人间,不见楼宇,皆是一片风雪白茫。
“北风雨雪恨难裁,”他秉烛敛笑,眉目舒然,“……十二玉楼非吾乡。”
沈孟枝目送他沿石阶而下,身形被林木逐渐隐去,只剩灯火如豆。
那鹦鹉先前被风吹得恹恹,此时却来了兴致,站在主人肩头,有模有样地学道:“十二玉楼非吾乡a——”
风往北吹,吹散那十二玉楼,吹入沈孟枝眼底怔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