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三少多梦
靳烈做了个梦。
一个不断出现,却又次次不同的梦。
这梦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出现,从靳烈记得它开始,便在不断重复,却又不尽相同,清醒的时候回忆起来,感觉这梦在不断扩大,像是自己本身就是一个有意识的活物。
在梦中,他看见自己变成了一个少年。
少年一身蓝衣,背着一张硕大的弓,与一只张着巨大双翼、狐面蛇尾的妖怪在空中缠斗着,那妖怪体型庞大、妖力惊人,飞沙走石无所不能,少年终究不敌,被妖怪从空中狠狠抛下,落入水中。
这水并不知是哪里的水面,茫茫一大片似海一般,无边无际,少年似不擅水性,挣扎着浮上水面。
妖怪张着双翼在他头顶盘旋,虎视眈眈,而他在水中上下扑腾着,不知下一刻是会死于妖怪口中,还是会死于溺毙。
靳烈看着那少年,却无法出手相助,无比焦灼。
突然狂风骤卷,一条金甲白龙从天而降,与那张着巨大双翼的妖怪在空中打斗了起来,这两只法力狂盛之物厮杀得你死我活,风云色变,最终那蛇尾妖怪长嘶一声遁逃而去。
只是在水中翻滚的少年已然支撑不住,双眼一闭,沉沉朝下跌落了去。
那白龙,龙齿与利爪上皆挂着血彩,双目金光大盛,从空中直直俯冲向下,触水的一瞬间化成一个身着白衣的年轻男子,箭一般冲入水底,将溺水的少年捞了起来。
白龙化为的年轻男子挥手支了个结界,将他自己和少年置于结界之中,很快少年醒了过来,男子的神情却变得异常冷淡愤怒,不断斥责少年,那少年似也是个火爆性子,两人对着吵了一通之后,终还是少年平静了下来,一会竟笑嘻嘻地,从背后环住了男子的腰,下颌抵在对方肩头,似喃喃说了些话,又过了片刻,男子才消了气,叹了口气转了身,盯着少年那张笑嘻嘻看着自己的脸,露出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靳烈看着这一切,莫名觉得很遥远,又很熟悉,没察觉不知何时身边还站了另外一个人,也在看着那海面发生的故事,靳烈一怔,这人,身上也有一股很熟悉的气息,只是仍旧看不清面目。
这人问他:“你可觉得这一幕眼熟?”
靳烈愣愣点了点头。
“此怪名酸与,你与他斗,差点被他所杀。”
靳烈惊诧莫名,那少年……难怪觉得眼熟,竟是自己,只是,这与妖兽酸与的争斗是何时发生,为何自己全然无印象?
他开口想问,一时间想问的太多,不知从何问起。
终于开了口,问的却是:“来救我的白龙又是谁?我与他可熟?”
这人却沉默了,片刻说道:“很熟。”
靳烈还想要问,这人却攸忽消失了。
再看眼前,那救人的年轻男子又化回了白龙,少年骑在了白龙身上,一蓝一白的身影腾空远去,靳烈伸手想唤住他们,却怎样也出不了声,急得满头大汗,抓耳挠腮,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
靳三少睁开眼,一个喷嚏将他从梦境打回现实,眼前一根毛茸茸的长尾巴正冲面上搔来搔去,他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
“风狸,别胡闹。”不远处传来乔歌低沉温和的斥责声。
靳烈一个激灵骨碌差点滚下榻,他他他怎么在这?
匆忙间环顾四周,一派鎏金赤红奢华气派之极的房间,这这……这又是哪?他怎么睡着了?他睡了多久?
风狸在眼前嘭地变了身,黑眼睛少年沙哑稚气的对他说:“这是国师府,三少哥哥,你睡着了,长歌大人只好将你带了回来。”
靳烈看看窗外,日头已经拉出了长长斜斜的影子,居然又到了日暮时分,这一觉到底睡了多久……
乔歌此时没有那身披金戴银的盛装,但那身屋内常服也滚着道道金线,靳烈看着真是又刺眼又亲切,他坐在卧榻前方不远处的蒲垫上,手里攥着那串红得血色欲滴的珠子,眼睛却是看向卧榻之上的自己,靳烈不自觉有些不好意思。
请人家帮了个大忙,还在人家家里大睡了一场……靳三少赶紧麻溜地爬了起来,一开口竟有些结巴:“差衙还还有事情,我得先过去了。”
乔歌点了点头,靳烈拱手道别,又摸了摸风狸的脑袋:“回头三哥哥空了再来看你。”
说完便抬腿往外,乔歌却在后面又叫住了他:“等等。”靳烈回头,他递过来一只碧绿药瓶:“这药粉每日撒到伤口上更换一次,三日便好。”
想到面前这双手曾细细替自己上药,靳烈绷着脸又谢了一次,匆匆出了门。
从房门到庭院到前门,一路都没见着其他人,想到昨夜玉露坊的香|艳旖旎,这国师……到底爱热闹还是爱清净?
一个怪人,靳烈心里想着。
方才被惊醒,梦里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脸,靳烈此刻回想起来颇有些懊恼,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在梦中见到自己斩杀无数妖魔鬼怪,就像是曾经亲手做过一般,又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每每当他快要招架不住的时候,就有一条白龙突然出现,将他救走。
渐渐他形成了个习惯,一入梦中便开始留意那人什么时候出现。
待到了差衙,谢凇整理好风狸提供的线索,以及余芳诚的供词都整整齐齐放在公案之上,靳烈仔细看了余芳诚那份,上写他坦白交待“自好友谢祥林醉酒后无意将风狸镇宅、带来好气运的秘密抖落了出来,余芳诚便时刻记在心内,并决意将此镇宅神兽风狸据为己有,特意选在其每月作法之夜,纵火烧了谢家宅院,并将风狸抢回家中。”
供词里关于那帮了大忙的“道人”却十分语焉不详,靳烈皱了皱眉,决意亲自再审一回。
才一天,囹狱内余芳诚便没了华贵商人的气派,萎靡得只剩下半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