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妖师土壕
靳烈梦见自己站在一座山上。
一座尸横遍野的山。
天色晦暗,浓云与闪电在头顶翻滚,只身一人。
满目之处一片焦黑,土地从他脚下开始寸寸开裂,向下纵深处腥红灼热的岩浆似要涌出,一座地底的无尽深渊炼狱正徐徐打开。
无数妖怪从炼狱中涌出,四面八方、山呼海啸一般全都向他涌过来,一切仿佛都是他的召唤,是他打开了炼狱之门。
他站在山顶,狂风骤卷,衣袂猎猎,心中有一股巨大的、饱涨的、要冲破胸腔的东西,像是无数的苍凉与绝望。
他不明白这情绪从何而来,只是感受到它,感受自己无法控制地快要失控。
如此厌恶这失控,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看着那奇形怪状令人生惧的妖魔鬼怪匍匐在他脚下,不断淌着汁液的身体在地面扭曲、蠕动,靳烈厌憎到几近呕吐,而它们却带着满面惊恐而讨好的神情,它们怕他、惧他、却又纠缠于他。
他想要挥刀赶走它们,一直随身带着的厉色金刀却不在身旁,只看到一张巨大的弓,便随手取了弓和箭,朝那群蠕动扭曲的怪物射去,箭所到之处起了一团团大火,那群怪物在火焰之中灼烧、翻滚,口中吐着团团黑气……
妖怪们爬上了他的脚面,附上他的衣衫,缠在他腰间、额上,滴滴答答的黏液糊住了双眼,它们在他耳边发出令人心神俱碎的蛊惑之声:“走吧,走吧,这世界何曾需要过你,你又何必愧疚于它……”
就在这崩溃边缘的瞬间,一道似要劈开天地的闪电巨雷从天而降,一只冰冷的手牵过他,耳边有人轻声却坚定地说:“跟我走!”
来人卷起一阵狂风,落下惊雷与暴雨,他跟着那人直冲上了天。
靳烈忍不住说:“你怎么……才来……”
来人还是冷冰冰的调子:“今日有事,来晚了。”
大雨打在脸上,冲刷掉令人作呕的黏液,靳烈觉得那堵满胸腔的绝望之意正渐渐远去,努力撑开一条眼缝,那人在他身前,瞧不见神色面貌,靳烈伸手拍拍他肩:“喂——你,到底是谁?”
那人微微侧了脸,靳烈紧紧盯着,正要将他看个仔细,那人却突然带着他直冲进雷电之中,跟着人便不见了,靳烈赫然发现自己骑在一只金甲白龙身上,那龙载着他,在惊雷之中驰骋遨游,说不出的恣意,说不出的飒爽。
……
靳烈醒来的时候全身是汗,听到耳畔传来均匀的呼噜声,转头看到圈成一团的风狸,当下一愣,兜了这么一大圈,还是到国师府来了。
此时天已大亮,靳烈转头四处瞧了瞧,乔歌不在房内。
上回来国师府完全是意外,醒来后又惊又急又臊得慌,没顾得上仔细看,只留了满眼的金光灿烂,这回靳烈再发现自己又是身在此处,竟有了种习以为常之感。
再瞧这屋子,满心只有一行大字:什么叫视金钱如粪土,这便是!
屋子里并不琳琅满目,可算宽阔整洁,只是这大到房梁、小到书桌上的笔洗砚台,硬到屏风、软到床榻上的被子……全都包裹在一片明明暗暗的金色之中,或金箔或金丝绣线,当真是钱不是钱,比粪土还贱。
不一会有人敲门,一个丫鬟在门外通传:“若三少醒了,请到园中用午膳。”
靳烈应了一声,又问:“国师……可在府中?”
丫鬟答:“长歌大人已在园中恭候。”
风狸这会也醒了,化成少年模样,与靳烈一同从床上蹦了起来,这一觉睡到大中午,主人又已经在等着一起用膳,实在是……有点失礼。
跟着回过神又想到昨夜霁云湖的种种景象,心中堆积了无数疑团,只想要快点见到乔歌,问个清楚。
正想着,一溜娇俏玲珑的丫鬟们已经推开房门走了进来,端着热水面盆、棉巾、漱口青盐,又过来两个熟门熟路地动手要帮靳烈更衣。
靳烈吓得赶紧往后一退三尺远,风狸见状晃着脑袋笑出了声,靳烈指着丫鬟们对风狸说:“你看看你家大人的做派!”再一瞧,更是龇牙咧嘴:“连脸盆都是金的!”
又对丫鬟们说:“热水青盐放下即可,我自己来,不劳姑娘们……”
丫鬟们相视掩嘴一笑,便退了出去。
她们出去之后靳烈才突然想到,问风狸:“这些丫头,可是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