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一双眼落下滂沱大雨
国师府内，转眼长夜将过，天已微明。
外头卯时的更刚打过，从明玥宫遥遥传来晨钟，古朴悠长地在长安城上空回荡。
乔歌撤了法术，轻扶着靳烈的肩，看着他略显疲惫的脸。
这么头抵头地坐了一夜，确实很有些腰酸背痛，靳烈闭眼揉了揉鼻梁根，摇了摇有些发涨的头，起身在书房内缓缓踱开几步，又长长伸了个懒腰。
额心还残留对面人的暖温，脑子里涌入的讯息太多，一时间来不及消化。
一低头，见着身上还穿着昨日那件湖蓝配橙红的袍子，不禁哑然失笑。
赤璎也爱穿蓝衣，只是没这么亮瞎眼。
他疲倦却平静地看着乔歌：“你……成仙了？”
可是看着不像，眼前的大衍国师初见的确让人误会，冷清孤傲还放|荡，有那么点神仙样，可接触到如今……他身上“人气”太重了。
果然，乔歌摇了摇头：“不，天劫之时我分心了，几近陨落。”
靳烈还欲多问，乔歌却不欲多说。
一夜过去炉火未熄，冬月天亮得慢，乔歌让靳烈去睡一会再去金吾卫也不迟，他却不肯，好像一道洪闸才开了口，此刻无论如何也收不住。
此时看着乔歌，心中颇为复杂，有很深的亲近，还有更多不解。
好像下一刻就想扑进他怀中，好像这一个怀抱想念了很久很久，又好像，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气难消，让人停在原地。
靳烈有些手足无措。
他问：“上古传说中，赤璎危害苍生，曾以一己之力倾覆世间，残杀无数，可是真的？”
乔歌缓缓点头。
“为何？”靳烈在回忆中看到的是赤璎并非如此。
乔歌看着他说道：“从我离开不周，到天劫陨落这段期间，你……赤璎身上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曾去追过线索，却仍是不甚明了，也许只有你自己才能回忆起来。”
“如何回忆？”
乔歌想了想：“过些日子我带你去个地方，应该……有助于你想起来。”
“是什么地方？”
乔歌说不出口，是我封印你之地，是我，杀死你的地方。
也很久没去过那里了，不知是否还是红枫漫山，如火如烈。
“正月初七后便去。”乔歌说。
“好。”
为何是正月初七，当年封印之时，乔歌亲自设下死禁，即便他自己也不能随意解封，非得等到六道轮回的最后一遭，才能被他去除封印。
就是担心自己在这些年内哪一次忍不住。
靳烈稍微洗了把脸，换回金吾卫的军制轻甲便去了差衙，横竖到了这个时分，睡也不可能睡得着，不如用差衙那些乱七八糟的琐碎杂事打发打发时间。
那身湖蓝袍子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房内榻上，乔歌看了看，想的却是不知此衣还会不会有再上身的机会。
如此一段漫长的回忆，乔歌也跟着一同点点滴滴再回头咀嚼了一遍，此时心中也被各种情绪塞得满满。
赤璎……当真对他是很好很好的。
那些精挑细选的吃食、宫殿、一声声清脆响亮的“师尊”，还有那双永远炽烈明亮，毫不设防的眸子……赤璎是这世上对他最毫无保留的人。
崇拜、尊敬、热情、真诚，熟了之后还有不少胡闹调皮没大没小。
他是我最好的徒弟。曾经。
后来发生了什么？
他觉得赤璎术法已成，红莲业火赤焰弓加身，几乎无人可以伤害他，自觉自己已然功德圆满，可以功成身退。
加上天劫将至，便不假思索地离开了。
而后静心凝神一心只待天劫落下，无涯真人特意叫回了英鸾护阵，就是怕万一有意外。
意外还是发生了。
天劫终于降临，风、雷、水、火、木五道劫难轮番而至，谁叫他是三界独有的特例——天生五种灵魄齐全的半神格大妖呢，天资是寻常妖的五倍，遭受的劫难自然也是五倍，眼见已经生生熬过了四轮，只剩下最后一轮，英鸾在阵外才刚刚松了心神，变数便出现了。
变数来自天劫阵外，即便在风驰电掣水火交融的阵内，乔歌也感受到了来自人间西南方的山摇地动，仿佛万古异兽的怒醒，又仿佛浩劫将至前夕的预警。
乔歌稍有分身，立即身中劫雷，英鸾在阵外呼喝：“凝神！”
而阵内乔歌却听见那山摇地动的轰塌声中，传来一缕几不可闻，细若游丝的呼救之声：“师尊，救我！”
那是赤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