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歌不知道赤璎此时遭遇了什么，为何会发出呼救，这声音如此细微孱弱，仿佛坚持到了尽头才不得不顺应求生本能发出的呼喊。
“师尊，救我啊！”
乔歌道心大乱，硬生生将自己从天劫中半道抽离，他要去救人。
然而这毕竟是天劫啊，开天辟地以来从未有谁能渡劫到一半还能戛然而止，乔歌自然也不能，等待他的是被反噬。
五道劫难风雷水火木的轮番反噬。
无涯真人也救不了他，却是师姐英鸾，已经飞升位列仙班的英鸾，搭进了自己的半生修为，才保住了乔歌一线生机。
没有陨落，却也相差无几。
英鸾当了三个月的神仙，废了半世修为，再也没有飞升过，乔歌也不会再有飞升的机缘。
无涯真人最得意的两个徒弟，个个天赋之姿，却都栽在了世俗尘缘，从此闭门墨煊宫，再也不出。
乔歌过了很久浑浑噩噩的日子，什么神识也无，自然也不知人间发生了什么。
待他再醒过来，发觉人间早已改天换日，那叫不周的小国已经没有了，啼鸦山还在，山巅的王宫已是废墟，那傻徒弟为了讨好他兴师动众而建的玉瑶宫，已是一片断垣残瓦。
玉池边再无袅袅生烟，他站在池畔看了最后一轮啼鸦山的如血残阳，就此离开。
人间已如炼狱，他找不到赤璎，可是到处都是赤璎留下的踪迹——红莲业火遍地，生生不息。
待师徒二人再次相见又是很久以后，乔歌循着一个又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追过去，终于看到了赤璎。
怒水河畔，两人立于湍流之间的巨石上，眼前的人双目赤红，乔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赤璎似妖如魔，他不敢相认。
赤璎却是真的不认得他，红瞳冷冷地打量了一番，从乔歌身上感受不到敌意，便问了句：“你是谁？”
乔歌心内大震，捏着金扇的指节发白，他动了动嘴唇，还是没说出“我是你师尊”。
对方见他不欲对战便径直一飞冲天离开了，乔歌忽而想到，赤璎这具身躯之内，如今不知是什么人的灵魄，可又觉得不对，若是陌生灵魄，他该能感应到。
何况红莲业火仍在，这是只受赤璎所控的重煞之法，绝不会认其他灵魄为主。
一时间纷乱无绪，不知是自己天劫之后法力尚未完全恢复无法感知，还是赤璎身上发生了什么难以理解的诡异之事。
他悄悄尾随赤璎，见他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世间，一座接一座城池覆灭在他手中，每消亡一个国家，他会自己往赤焰弓上再添上一朵莲花。
弓脊上的莲花已经密密遍布，焦土绵延数千里，侥幸存活的人们无地可耕，无米可食，求生的本能令他们变成野兽，互相蚕食。
而这时的赤璎立于高处，山巅或城墙之上，冷眼看着一幕幕惨剧发生，神色如冰。
乔歌周身如坠冰窖，比如赤璎面容气息上的陌生改变，这心里上的冷如坚冰、毫无人性才真正令乔歌汗毛倒竖。
他这才赫然发觉，赤璎身上的“人气”消失了。
原来这才是一切诡异之像的根源，可为什么会如此？！
他记起那声气若游丝，悲怆至心的“师尊，救我！”会不会是赤璎人性泯灭前的最后一丝呼救？
师尊，黑暗即将覆顶，我快坚持不住了，仅有的，最后的还能记得自己的时刻，救救我。
乔歌想到此处，明知一切是自己的臆想揣测，却还是揪心地痛了起来。
师尊拼了自己的命，也还是没能救得了你啊。
那个红瞳冷眼杀戮的人背后，另一双眼睛落下滂沱大雨。
……
不知不觉又想起这么多，乔歌回过神来，心里仍旧堵得密不透风。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过了，不管赤璎变成如何，他都认为是自己的责任，即便他已成无药可救的死神魔头，即便要杀他封印他，也只能是他亲自出手。
不能看他毁了整个人间，便只能毁了他。
无法接受他真的不在了，便只能自己也跟着随了去。
这便是乔歌想的，世事在他眼中仍旧简单。
是以六道轮回结束，便一同赴无间地狱。
这是一个约定，在心间默念了许多许多遍。
靳烈……乔歌念了念这个名字，这是头一回赤璎转世的魂魄记起了往事，如此，乔歌没法再将他当做陌生人，他还不是赤璎，但是快了。
再念起这个名字，乔歌心中十分复杂，忽然觉得恢复记忆不是个好主意。
这一夜靳烈下了差没有再回国师府，风狸已经病好，他也找不到理由再去。
那人说了，正月初七后。
还有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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