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惊惶地四处张望,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往日仅有的几个相好的同僚此时都转过了身子,仿佛他是一只过街老鼠,生怕沾染上。
女皇高高在上,方力士直接在殿前宣了罪旨,景秋哆嗦着听下来,原来自己竟犯了奸|淫、通敌叛国、贪赃等等八大十恶不赦的罪过。
冤枉啊……
他张口要哭诉,却无论怎么用力都喊不出一个字,这才发现原来口中的舌头早被人拔掉了,一开口便是满口鲜血直往下淌。
冤枉啊!
从来老老实实地只求自己一亩三分地的安稳,哪里来的这通天的害人心思?!
他被判了个当街凌迟。
自己这辈子,连被夫人不小心掉在被子上的针扎了都要跳脚骂娘地喊上半天,如今竟然被拔舌拆骨,当街凌迟?
据说是长安最好的刽子手,三千刀慢慢割,直到最后一刀人才会咽气,绝不会早一刀让人不小心死了。
三千刀……景秋当场吐了出来,腹中空空如也,他只是声嘶力竭地干呕着。
女皇厌弃极了,命人将他拖了下去。
三日后便行刑,选在西市最闹腾的西街菜场,那里杀猪宰羊,血腥气终年不散。
如今多了要被割三千刀的前京兆府尹。
他突然想到,自己的夫人呢?小妾呢?儿子女儿呢?
他们是不是早就不在了?死了好死了好,如此这般田地,活着更遭罪。
行刑当日,西街菜场聚集了几乎全长安看热闹的人,在这里,看杀|人跟看杀鸡也没什么区别。
鸡还能嚎两声,这被拔了舌的犯人连叫都叫不出来,还不如杀鸡。
景秋上了台,刽子手正在磨刀。
他站不稳,背后撑着木架条,双臂伸开如一个大写的十字被绑在了柱子上。
人群中有人爆喝:“这也太瘦了,肉都没有,拿什么割?”
接着一阵哄笑。
刽子手抬头,晃了晃手中匕首:“没肉?就算是割皮,也得三千刀才死,你们等着瞧!”
景秋如风中落叶,浑身抖得不成人形。
突然台下远处一阵呼天抢地:“老爷!老爷啊——”
是夫人!
景秋猛然抬头,远处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跑来两个女子,正是夫人和女儿!
却……都衣不蔽体,满身污浊!
他一下就忍不住了,老泪纵横地嘶哑着喉咙,这这,都是怎么了呀!
刽子手朝他瞧了瞧,一脸淫|笑道:“你还不知道吧?你家夫人小妾和女儿,早就卖进了教坊司,小妾和女儿倒还可以,丑是丑了点,总归年轻身子好,想上的人自然不少,夫人嘛,老菜皮一张,白给人日都没人要,怕是只能去当老妈子,这西市教坊司的嬷嬷可是出了名的变|态,一个不顺心就叫下人喝|尿吃|屎,你猜你夫人日子过得爽吗?哦对了,你还有个儿子,啧啧啧,被打断了双腿去充军,不知道爬不爬得到,这么个细皮嫩肉的小公子,真可惜了。”
景秋通红着眼,无声地咆哮着。
泪如雨下……怎么,就到如今了啊!
时辰已到,刽子手开始动刀,台下的夫人和女儿在第一刀之后便昏厥了过去。
不知道时日过了多久,景秋已经痛到麻木,昏过去又被泼水醒过来无数回,台下的人看得太久渐渐散了,日头渐渐西斜,刽子手从清晨割到了天黑。
一直到子夜,只剩一副血淋淋骨架的行刑台上,刽子手割完最后一刀,人终于死了。
变成魂魄的景秋也是一个血人样,他又看到了乐祸鬼,在身前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
景秋这会终于不怕了,他问:“为什么?”
乐祸停住了笑声,嘴角仍然向上扬着:“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受这无妄之灾?为什么倒霉事全摊上你?”
景秋不说话,乐祸嗤了一声:“走好运的时候你怎么不问为什么?平白无故的二十年大运,你当真以为是你祖上积德该有的?什么好事都归了你,不心虚吗?”
景秋缓缓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乐祸眯了眯眼,朝他跟前再挥了挥手,浓雾渐渐散开,景秋回到了书房。
周身三千刀的剜骨之痛仍附着于身,他就这么静静呆了一会,然后就,疯了。
他如乐祸一般发出惊天动地的哈哈大笑,一路笑着一路穿墙过院地奔了出去,一直跑到了大街上。
东市浩然街,巡城的谢凇和金吾卫,还有策马飞奔而来的乔歌与靳烈,都看到了从京兆府尹家中脱门而出,赤脚在大街上狂奔的,疯疯癫癫的景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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