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枫林血祭
黑夜上空，白龙呼啸向前。
靳烈骑在龙背上，风太过猛烈，吹得眼睛都睁不开，他低头俯瞰，灯火辉煌的长安城正在身|下快速后退，一大片的璀璨渐渐凝聚成一个光点。
光点越来越小，越来越弱，远远地甩在了身后，直到剩一颗稀薄的光晕，再也看不清。
他转头，冬月的风如刀子一样割在脸庞，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白龙微微偏了偏头，龙须再向上一扬，靳烈周身多了一道透明的避风结界。
不冷了。
龙背的鳞甲泛着幽暗的金芒，摸上去滑溜溜一片，没什么温度。
梦里那些乘龙的画面忽然涌入了脑海，靳烈喃喃自语：“那竟是真的……”
白龙仿佛能听到他在说什么，传音入耳：“什么是真的？”
靳烈一怔：“哦，没什么，就是……我梦到过像这样，骑着一只龙在飞。”
白龙又不说话了，靳烈试探问了句：“也是你对吗？乔歌。”
龙头微微点了点。
靳烈又摸了摸鳞甲：“你是龙啊……”
乔歌莫名有些紧张。
靳烈却笑了笑：“难怪那么神通。”
乔歌忽而就松弛了下来。
跟着却又听到背上的人说：“难怪都叫你妖师，可真没叫错。”
乔歌：“……”
靳烈并没问这是去向何方，大概是此前约定好的地方，这一天一夜过的着实疲累，在结界里不过片刻，便捱不住沉沉睡着了。
乔歌感觉到背上的人睡了，飞在空中的速度略略缓了缓，又更稳了。
两个时辰后，靳烈醒了过来，身|下一片冷冰冰的鳞甲都被焐得有些发烫。
天还未明，正是日月交替的时分，这一刻醒来，靳烈觉得自己身上仿佛有什么东西跟以往不一样了。
他说不出来，心中有些纷繁杂乱的情绪在四处乱窜。
伸出一只手，掌心有些灼热，跟着心念一动，一簇红焰烈火“嘭”地在手中燃起。
靳烈吓了一跳，那火如玩|物一般在手心手背流淌，丝毫不觉灼痛，火焰顶端显出红莲之态。
红莲业火，靳烈认得出。
这是赤璎的业火，只能被赤璎的灵魄所调动。
但它现在出现在靳烈的手中，赤璎……真的醒了。
这一刻靳烈知道了心中那些陌生又纷繁的情绪从何而来，它们属于赤璎，在这个新唤醒的身体和灵智中，正四处冲撞，试图融合，肆意扩张版图，想让赤璎的所有全都释放出来。
明知赤璎就是自己，这一刻靳烈却还是觉得……非常的异样。
好似有异物在心，如鲠在喉诸般不适，甚至很想让那个千年前的自己滚出去。
想对他吼：“你已经死了！入无间或是入轮回，总之不应该在这里！”
可是吼不出，靳烈眼睁睁看着那如噬魂一般的神识，水漫金山一样吞噬他的头脑、灵魄。
片刻后，他在龙背上坐直了身体，眼神冷淡深幽。
一缕晨光冲破了黎明前的黑暗，朗月稀星褪散个干净，日光之下一切都清朗明晰。
靳烈朝下看，只见一座座连绵起伏的山丘，他不辩方位，认不出是哪里。
长到现在，最远也不过去过长安城郊，以为自己最终会成为父亲一样的将领，在大漠边关冲锋杀敌度过一生，矢志不渝地护卫大衍，然而……
如一场大梦初醒，终于平静之后，昨夜的种种景象此刻才零零碎碎，而后变成山呼海啸一般涌入脑中。
都记起来了。
各式各样的面孔，各种各样的话语，不受控地出现，如潮水湮没。
一会儿人们抬着他巡游：“三少三少，我们的爱要让你知道！”
“三少，你是长安守护神！”
一会儿人们惊惧地后退，难以置信地指着他：“看啊，他就是赤璎！”
“死神来了！快跑啊！”
一切喧嚣杂乱中，一群声音格外齐整，一遍遍重复，如诅咒一般。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千夫所指，“守护神”成丧家之犬。
不知为何，此时靳烈想起这些，却无动于衷，他觉得自己应该悲愤、不平，为自己辩解，然而……心内毫无波澜。
就像一切早已预料，只是发生的一刻终于印证了而已。
甚至并不陌生，这些唾弃咒骂他的人，这些恨不得将他扒皮拆骨的人，神态举止都如复刻一般。
他拼命回忆，是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