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此刻刀已经架在了脖颈上,到了此时此地,根本毫无退路
康阑之看他面色惊疑,并未多做解释,只留下短短几句话:“三日为限,若三日后等不到少君退位宣言,所有人质就地斩杀。”
然而还不到半日,整个大泽城内便已传开,只要少君退位,敌军便可撤退,所有不周国的人就都安全了。
只要少君退位!
第二日,消息如长了翅膀一样,整个不周国的人都知道了这场谈判的内容。
有人犹犹豫豫地讲出了真心话:“若只要退个位便能保大伙平安,为什么不退?”
也有人反对:“少君可是战神,一直都为大家斩妖除魔,国家治理得也好,怎么能说退就退?”
然而更多的斥责之声起:“你也看到了!这次人家都打到了自家门口,咱们的少君可是什么都没做!若不是这样,怎能到今天被逼得要退位?!”
……
所有的声音混杂成一团。第三日,请求他退位的声音压过了一切。
人们游|行、呼唤、祈福,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我们不要战争,请少君退位!”
赤璎心中五味陈杂,他的国与子民,他们曾经互为骄傲,可是怎么也没想到,最先抛弃他的,是他曾经拼死也要维护的人。
他这个国君做得可真是差劲啊。
第三日傍晚,他拟好了退位诏书,贴在了大泽城的城门之处。
转身去了联|军指挥营,承诺既已出,俘虏需当即释放。
康阑之依言放了所有圈|禁的俘虏人质,赤璎站在释放的牢房门口,人们一个个从里走出,所有人都看到了他,没有一个人有感激之色。
他们面带嫌恶、埋怨、惧怕,避之如瘟疫。
赤璎又与康阑之谈起即刻退兵,康阑之却诡谲一笑:“很快便是你兄长平攸的继位大典,我等诸国使臣怎能不前去一贺?”
赤璎头皮紧了一下,继位大典?他怎么全然无知。
康阑之凑近:“身为前任国君,兄长继位,你要到场祝贺吧?不如与我们一道回王宫?”
赤璎双目充血,狠狠瞪着他,对方却仰头大笑了起来。
次日他便回了啼鸦山巅,没回王宫,却失魂落魄地又到了玉瑶宫。
这一处往日总是繁花似锦,莺歌燕舞,有身披白袍之人或斜卧,或醉酒,或追着犯浑的自己斥责怒骂。
如今一切都随风吹雨打去,无人打理的玉瑶宫,短短时日已经花残叶败,大厅与寝卧都厚厚蒙尘。
赤璎来到后山庭院,玉烟池的水面落了些枯叶,一片片黄褐色的叶子卷在水流中,他想起夜色中那英挺如雕像,润泽如珍珠的人,心中无声地布满了哭痕。
他回来了,周身无恙却遍体鳞伤,他好想这里还有那个温暖的拥抱在等着他,告诉他一切都会过去。
什么都没有。
赤璎呆呆地坐在玉池边的石台上,想起那夜在此观星听埙,无声无息地落下泪来。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从贴近心口的衣物之中掏出那薄如蝉翼的金鹤,只要一束灵力,他便可以对金音鹤开口,问师尊你去哪了,你不要我了吗?
那鹤托在掌心良久,直到眼泪簌簌落下,将它打湿得不成样子,赤璎也没能开得了口。
是师尊先走了,他没有等我,不问我如何,就这么走了
好恨他啊!
好……想念他。
最终,那鹤还是收回了心口。
这夜他睡在了空无一人的玉瑶宫,乔歌往日的床榻之上落满了尘埃,赤璎浑然不觉,他把自己缩进了乔歌的被褥,脸埋进了乔歌的枕榻。
还能闻到一丝极淡极薄的微香,跟往日凑在他脖颈间嗅到的一样。
熟悉的,温暖的,安心的。
多日未眠,赤璎在这片气味中终于沉沉睡去。
他梦到了乔歌,那人穿着他命人剪裁给他的宽袖金袍,站得极高,睥睨着下方的他,面色淡淡地说:“你我殊途,机缘已尽,不必强求。”
他万般愤怒、不甘,对着乔歌大声嘶喊,可是根本无法发出声音,乔歌冷冷看着他:“为何还不明白,所谓求之不得,辗转反侧,本就是执念,我不念你,你也不必在挂念我。”
赤璎一双怒目狠狠盯着乔歌,而对方朱唇轻启,面无神色地吐出几个字:“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赤璎用了全身的力气挣扎,然后满身大汗的醒了。
天仍未亮,只是一个梦。
可乔歌梦中所说历历在目,真实得不像梦境。
赤璎在一片冷汗中如坠冰窖,这是师尊托梦来与我告别吗?
你我殊途,我不念你,你也不必挂念我,不必……强求……
后会,后会,后会……无期……
赤璎浑身颤抖着,这些话像刀子一样在脑中滚了一遍又一遍。
他跌跌撞撞地从榻上爬了起来,踉跄了几下跪到了地上,捂着头发出困兽般的嘶吼。
片刻后胸中怒火横生,夜半寂静无人,他癫狂性起,将玉瑶宫砸了个稀烂。
退到了屋外,手中火星骤起,一条火龙呼啸着向前窜出,大张其口,一把吞噬了整座宫殿。
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