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等你回来
靳烈长到二十出头,还没过过这么悠闲的日子。
从记事开始,不是在学堂拼命背书就是在家里的院子拼命习武,夫子古板严肃,父亲不严肃却严厉,军人习性,没有多少外在的温柔。
母亲走得早,他作为家中幼子并没享受到太多宠溺。
样子是看不出来的,生得白,风吹日晒也只会面皮红一点,身形薄峭修长,光看着是想象不到这人又轴又爆。
后来进了金吾卫更是成天似陀螺,大至长安城的安危,小至街头小巷的家长里短,大衍的金吾卫是万金油,哪里不通哪里抹,在府衙当差的短短日子,愣是把原本就没多少的公子哥习性磨得一丝不剩。
怎么也想不到竟有一天能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好是好,就是有些不习惯。
乔歌什么也不让他做,府中的木偶丫鬟原本就要多少有多少,又听话又伶俐,还很懂什么叫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省心得不得了。
如今他有了赤璎的记忆,自然也知道这些木偶人最初是他的鬼点子,只是那会他鼓捣出来的木偶人怎么都有些木讷笨拙,还动不动胳膊腿掉下来,不如此时更新迭代无数次后的新鲜人,的确就像风狸说的,“与真人无异”。
如今的国师府住了熙熙攘攘的一大家子,跟靳烈头回来的时候完全两样,裴青绯和凌寒相爱相杀,风狸整天追着他风妖一族的大红人风隼,风隼却最烦小屁孩,还有一个成天无所事事瞎晃荡乱指挥的无涯真人,整个府内从前庭到后院整日不得安生。
不知不觉春天到了,雾蒙蒙的雨落到院中,带些许春寒料峭,却恰到好处地让人神清气爽。
天井里湿漉漉的,枯了一整个冬天的藤蔓花草开始冒出鲜嫩细芽,靳烈觉得自己灼烧燎原了许久的心也开始温润起来。
自那一夜过后,他安稳平静了许久,胸腔里的乱糟糟的灵力撕扯再没出现,一切都回到什么都没发生前,最正常的日子。
英鸾与昭华早已清理掉城内的妖,外逃的民众也陆陆续续回来了,无涯真人带来的四大弟子仍然镇守长安的四个方位,一时间城内外安危无虞,长安渐渐又回到以往烟火缭绕、市井百态的繁盛之象。
看起来一切都过去了,尘归尘,土归土。
靳烈很想看看长安城,如今他神识敏感远在常人之上,常常感应到府外巡城的金吾卫走近又走远,心里非常惦念,却也知自己身份特殊,即便暂时“好转”,也不适合如往常般在长安城抛头露面,销魂祭时全城的人真真实实见到他的血瞳之眼,这是无可辩驳的邪魔异变,人人都只以为“死神”仍在外逃,若知道他已回长安,恐怕又是一番压不住的骚乱。
世事无完美,如今可以不受心魔所控,他已经心满意足。
他并不知无涯真人对乔歌所说的话,只能暂缓,无法根除。
春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天,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午后乔歌看着靳烈坐在廊檐下发呆,他也觉得如今的靳烈稍稍闷了些,想起这一世头回见他时的样子,火急火燎地跑来来求救,却又面皮薄得烧红了脸,那时多好啊,他最大的烦恼是自己拿捏不住一只小妖。
如果靳烈一直做他的靳三少,多好。
不需要变得太强,成为其他人的依赖、仰仗,只是有些可以赖以生存的小本领,够自己,够家人一个温饱,就是最好的人生。
乔歌明白这些也太迟了,他不希望靳烈是他人的依赖仰仗,可他希望靳烈可以依赖他,仰仗他。
靳烈听到动静,转头发现乔歌手里拎着一只鸡,觉得很有些滑稽,一下就笑了。
宽袍金袖拎只鸡……他又想到记忆中乔歌在啼鸦山巅玉瑶宫的厨房给鱼剔鳞掏腮的样子,觉得这人分裂极了,他托着下颌问:“今日准备炖鸡?”
乔歌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毫不以为意地将拎着鸡的手抬了抬:“专门挑的乌骨鸡,雨天湿气重,炖汤喝。”
这些日子做饭都是裴青绯,乔歌只负责炖汤,排骨汤鸽子汤黑鱼汤,每天不重复地变着花样儿,靳烈都觉得自己像个坐月子的人,不过一段时日下来,本来尖尖的下颌的确圆润了好些。
乔歌出去买鸡的时候还去了一个地方,找了一个人,但他没跟靳烈说,打算等人到了给他一个惊喜。
雨天的厨房格外热闹,柴火烧得噼里啪啦,炝锅蒸笼烟火缭绕,裴青绯裹着头巾一副厨娘样子,凌寒掩着口鼻站在门外不住指指点点,裴青绯柳眉一竖:“要么滚进来给老娘打下手,要么滚出去别叨逼叨,最烦一个男人这个样子,又不动手又爱指指点点。”
凌寒哑了火,在门外兜兜圈圈好几转,才一狠心走了进来,卷起袖子说:“要我干嘛?”
裴青绯背过身,笑得整张脸都红了。
靳烈看着这些鸡飞狗跳的琐碎,心里也高兴。
风狸和风隼两个风灵魄正呼哧呼哧地拉风箱,活像两个被卖了身的苦役,乌鸡已经被乔歌手起刀落地宰了,正在案板上大刀阔斧地砍成块。
接着下锅焯水,再倒上料酒佐料腌一会,腌的时候还不停用手指轻轻按摩,靳烈看的啧啧称奇,都不知这人这些手法都跟谁学的。
当年在玉瑶宫,他为了讨这叼嘴师尊欢心,也发狠琢磨过一段时间菜谱,但终归不是这块料,一道麒麟桃花鱼哄得师尊高兴了之后很快就抛之脑后了,倒是乔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将做饭这门手艺延续了下来,并自创一派发扬光大。
想到这个人这么厉害,又这么用心,只为让自己吃得高兴,靳烈心里都被春雨浇发了芽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