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说嘛，师尊肯定不会不管不顾的，靳烈满面笑意停不下来。
可是为什么有师尊在，战场上还会死？
乔歌似看出他所想，说：“世道轮回有它的定数，这是凡人的天意，不可妄改，所以，我能做的只是在你身边，你的富贵或贫穷，疾苦或平顺，我都只是一个旁观人。”
这就够了，靳烈想，陪伴就好。
他想听更多，关于从前的自己，那些陪着自己的乔歌。
干脆撑起了一只胳膊，垂目望着乔歌：“刚刚说我还当过土匪？”
乔歌睁开眼，仰面看着黑夜都掩盖不住那人亮晶晶的眼：“是啊，嚣张得不行。”
靳烈忍不住笑开了：“有多嚣张？”
“最嚣张的时候，从如今的玉门关往外，一直到沧澜雪山前，都是你的领地。”
……这哪是一般的土匪，这不土皇帝么！
靳烈结结实实吸了口气：“朕……我的江山，是怎么打下来的？”
“别人打架用拳头，你打架用脑子，你的帮派有几个得力干将，一路打一路吞并别的帮派，很快势力越来越大，然而若一直在国境内，迟早会被招安，你便干脆一路打出国境外，西域一带历来混乱，谁有力量谁便是王，三年内吞并了几十个帮派的你后来便成了那里的新主。”
靳烈抿了抿嘴唇，眯了眯眼睛笑着说：“我猜猜看，那几个很能打的干将中，是不是有个人乔装混进去了？”
乔歌不动声色，淡淡说：“给你打个架而已，你那会可净嫌弃我不够狠。”
靳烈真是好奇死了，师尊这么养尊处优的人，是怎么在那黄沙大漠给他拼刀拼抢地打架的。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古道西风瘦马，意中人彪悍又傻。
乔歌其实挺喜欢那段日子，那是他过过的最糙的日子，也是赤璎最糙的一世。
在黄沙大漠里当马贼土匪，夏天光流汗不洗澡，冬天干吹北风，整个人从头到脚，从内到外都是涩的，乔歌自己还能避着人去用洁净术清理自己，可另外那个家伙却是活生生硬抗着，一张雪白桃花脸晒不黑，却因为常年失水干燥枯黄，两个人仿佛比赛着丑。
但是不管啊，乱世、乱域，过了今天没明天，刀口舔血，亡命天涯。
那种孤注一掷的末日感真让人着迷。
偶尔有了“好收成”，也会在夜里燃起篝火，烈酒狂歌，乔歌喝不醉，净听那人红着眼睛讲他的“宏图大志”，那人醒来都不记得，只有乔歌自己默默地记了下来。
好，你要疏勒河以北，我打给你。
好，你要星野部落臣服于你，我打给你。
你还要什么？要这大漠、莽山、雪原，我能做到的，都打给你。
“这么说，我做什么都还做得挺好的？”靳烈一脸傻气。
乔歌认真点头：“的确，做什么都做得好。”
无论什么身份，无论什么境遇，都乐在其间，每一世都活得酣畅淋漓。
乔歌甚至要感谢他，若不是这些转世，他便只是个日子过得淡出鸟的半神大妖，那些凌厉飒爽的人生都与他无关。
可是他追定了这个凡人，跟着他一轮又一轮不管不顾地往前冲，那些热血与燃情，喜悦与悲伤，都令他真实地感觉到万千种情绪。
他根本不后悔。
“师尊，以前的我快乐吗？”
靳烈听了很多的故事，有些困了，重新躺到乔歌怀中，迷瞪瞪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快乐吗？他记忆中每一世的赤璎都很喜欢笑。
不是礼貌的微笑，而是纵情放声大笑，在村寨里，在大漠中，恶作剧得逞会大笑，考中原本不屑的功名也会笑，上阵杀敌会笑，落草为寇也会笑。
他常常觉得这个徒弟又执拗又傻，没心没肺，脾气躁，一点就着却一哄就好。
所以才那么容易笑吧。
他说：“我觉得，你一直都是快乐的。”
靳烈没出声，他的鼻息扑在乔歌脖颈间，他睡着了。
只要他不是英雄，不用那些法术灵魄，从来都是快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