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又把事情给办砸了。
齐云对着叶以玄宠溺一笑,眼中满是温柔的神采:“你先下去吧,这里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好。”看见齐云的神色,叶以玄安心地离去了。
“你也是来当说客的嘛?”慕秋白冷声问齐云。
慕秋白捂着气血翻涌的胸口,看着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儒雅公子,想到当初齐穆还因为他和齐云眉眼间有几分神似,便将他抓了起来,百般折磨,便是一阵恍惚。
人还是当初那个人,只是当年月下把酒畅饮,对坐弹琴的情谊是再也回不去了。
“是。”齐云因为面色苍白,眉眼比起原来,还要淡上几分。
齐云很坦然,丝毫也不曾掩饰自己的来意。
慕秋白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
就在他们两人相视沉默之时,忽然有报信的士兵跑到齐云身前跪下:“报——殿下,景山王已经外面准备攻城了。”
慕秋白敏锐地捕捉到了齐云脸上一闪而逝的凝重,看来这场战局,北齐国一方处于劣势。
但齐云很快就恢复了神色,平淡无波:“除此之外,他还有说什么?”
“他说,让殿……殿下,要么打开城门投降,他会留你一命;若是殿下要抵死反抗,他会直接屠城。”
那传信的兵士紧张的看着自家的殿下,眼中满是殷殷期待,希望太子殿下能带领他们走向胜利。
齐云面色上看不出丝毫慌张,反而是愈发从容镇定起来:“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士兵看着齐云的深色,一颗悬着的心也瞬间落了下来。
在那士兵离开之后,齐云再也忍不住,轻咳了起来。
但身在他身侧的慕秋白微微侧目,看着齐云瘦削的身子坐在轮椅上,厚厚的大氅裹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宽大。就好像没有这一件大氅,他整个人就会被风给吹走一般。
一个人需要有多么强大才能以羸弱的身躯挑起一整个国家的重担?一个人到底需要多么强大的心理素质,才能做到这这种情况下,依旧镇定自若,在反过来去给别人安心?
慕秋白其实是佩服齐云的,不管是在书里看到的,还是今生所见。
等齐云缓过神来,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样子,对着慕秋白道:“慕秋白,你知道景黎这些日子来都干了些什么吗?你以为现在的景黎还是你当初认识的那个景黎吗?”
“你以为他为什么能一路高歌猛进,打到萧城,进逼长安?他靠的是他一路走来的铁血残忍手段。
他从景地一直打到雍州城,他活捉了雍王,将他生生折磨致死,然后将尸体挂在城楼上曝晒了整整半个月,他将雍州十万将士尽数活埋,即便投降的也不曾放过。”
慕秋白皱眉沉默不语。
齐云见慕秋白神色有松动,继续道:“你希望把天下交到这样子的人手里吗?”
“自然是不愿的。”
一想到前世的景山王,慕秋白就一阵脊背发寒。
“任何一场战争,都是残酷的,它往往伴随着鲜血和死亡,你想看见这样的结果吗?”
慕秋白沉默一阵后道:“不想。”
“那现在有个兵不血刃,解决这场战争的办法,你愿意吗?”齐云循循善诱道。
“兵不血刃?”慕秋白愣了愣。
齐云的意思是要用他的安危来威胁景黎,让他景黎退兵。
慕秋白很快皱起了眉:“你凭什么觉得景黎会因为一个于他……可有可无的人,而退兵?”
“慕秋白,你敢不敢和我赌一把?”齐云抬眸,直视着他的眼睛,“就赌他到底有多爱你。”
“我……”慕秋白犹豫了。
“我赌他不是喜欢你,是爱你,爱你爱到愿意放弃唾手可得的天下!”齐云逼视着慕秋白,让他的眼睛无法逃避。
“慕秋白,你敢不敢?”齐云的声音陡然变得严肃,让慕秋白一惊。
连一个外人都这么说了,他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况且他也拒绝不了齐云。
“好……”慕秋白听见了自己勉强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丝声音。
……
很快,慕秋白未造成被人挟制的样子,被齐云带到了萧城城门上。
跟随者慕秋白而来的是叶以玄,他一路上都没有敢跟慕秋白对视过一眼。
慕秋白站在高高的城楼上,俯视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竟有种黑云压城城欲摧之感。
慕秋白感觉有些压抑,心口喘不过气来了。明明是初春时节,却忽然带着几分冬日里的肃杀料峭。
人群中有人站出来,依旧是一袭玄色衣袍,衣袍边缘上绣着暗金色的花纹,气场冷酷而强大,道:“齐云,你确定要誓死抵抗吗?”
景黎盯着齐云,似乎只有这人配得上他的正眼相待,其他人,他连眼角的余光都懒得施舍。
明明是疑问句,但是话语中却带了强大的自信和从容,好像已经判定了齐国的死刑。
这才是真正的景黎!是那个纵横天下,不可一世的景山王景黎。
而不是那个把他拦在怀里,会和他撒娇,会和他生气,会和调戏他的景王爷。
齐云不紧不慢,对着景黎道:“在你动手之前,不妨先好好看看我身边之人是谁。”
按着齐云的指示,叶以玄象征性地架着慕秋白来到了阵前。
景黎是修炼之人,眼力自然是极好的,一眼就看清了慕秋白,依旧那个眉目清隽的少年郎,他的眼睛依旧清澈明净,却带了一些疲惫和厌倦。
再看着胸前白色的衣襟上染着星星点点的鲜血,景黎心口一阵抽痛,一股气血直冲大脑。
但是长年以来身为上位者的经历,让他将自己所有的神色都隐藏了起来:“齐云,我和慕秋白早就决裂了,你用他来威胁我,不觉得可笑吗?”
齐云不答反问,依旧一副平淡从容的样子:“竟然如此,景王爷是不会在意他的死活了?”
景黎心下紧张,但面上依旧隐忍不发:“悉听尊便!”
慕秋白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内心一阵苦笑:看吧,他果然是从来凑不曾喜欢过我,终究是我一厢情愿了。
而景黎在赌,赌他齐云不敢真的杀了慕秋白。
慕秋白回复武功之后,一直在江湖上行侠仗义,留下了一路的侠名。
齐云若是杀了他,便是与江湖为敌,齐云是个聪明人,他不会想把北齐国最后一点名声都败坏光的。
而他景黎,向来都是不在意这种虚名俗套的人。
“好,”齐云的眸子罕见地眯了眯,“既然如此,阿玄动手吧。”
这时候,换站在一旁的叶以玄开始愣住了,不确定地喊了一声:“哥?”
慕秋白也没想到齐云真的会这么做。
但上来之前,为了做戏做全套,慕秋白将九和交了出去,任由自己的双手被捆绑在了身后。
齐云看着叶以玄愣住的动作,一向平静的脸上竟有些怒气:“既然景王爷都同意了,我们还矫情什么?”
叶以玄的手抖了抖,在慕秋白和齐云之间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招来了朝昀,抵住了慕秋白的脖子。
一个是从小将他养育大,对他恩重如山的兄长;一个是他真心钦佩,相见恨晚的兄弟。
百般挣扎犹豫之下,他最终还是选择了齐云。
叶以玄的声音在他的耳畔低低地想起:“对不起……”
慕秋白忽然闭了眼,回想起前世种种,叶以玄为了从景山王手中救下自己,九死一生;为了带自己走,生生地在自己面前倒下,再也没了声息。
慕秋白忽然出生:“没什么对不起的,你若是要动手,便动手吧。”
其实慕秋白不怪他,真的。
如果是他,他也会选择自己最亲的兄长。
只是可惜了,他对他的一腔热忱,满心信任。
叶以玄的手抖了抖,朝昀锋利的剑刃便不小心触碰到了慕秋白纤细的脖颈,在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叶以玄,曾经欠你的,我还清了……”
伴随着那一道血痕,还有慕秋白的话语。慕秋白的声音轻得像是秋日里的落叶,飘飘荡荡到了叶以玄的耳畔。
叶以玄一阵茫然无措,口中惊呼一声:“不!”
几乎是开口的同时,叶以玄便丢下了手中的朝昀。
此刻身处城下的景黎眼瞬间红了眼眶,怒喝道:“住手!”
鲜血从慕秋白的脖颈处一路流,染红了雪白的衣襟,如同冬日枝头落满了初雪的红梅。
而那个人,双眸微闭,神色淡漠,仿佛将一切都置之度外的样子。
那个人是他的慕秋白,他的小白!
那个人是他小心翼翼的捧在心尖儿上的人,是他连碰都不敢碰伤一下的人。
他们怎么敢?他们竟然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