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崔宇、齐庄番外:君臣相顾尽沾衣(二)
孟婆递了一碗汤过去:“年轻人,我看你模样俊俏,所以才劝你两句,千万别犯糊涂。那忘川河一跳进去便是千年,日日夜夜被痛苦折磨,只为了带着一世的记忆,去寻找未必认得出来的人,不划算的。”
崔宇靠在奈何桥边:“我得找到他,我欠了他一段情。”
“你说说吧,我若记性好,应该还是记得的。”孟婆对长得漂亮的青年总是纵容。
崔宇说:“那我想跟你打听两个人。”
孟婆一听,这还了得,皱着眉头道:“本以为你是专情的,结果是多情的。”
崔宇:“我娘子云素素是上吊而死,她柔柔弱弱,见人带笑,指尖有颗红点,死的那一日,身着一袭粉衣,手腕上带着一个紫金的铃铛。她可去投胎了?”
孟婆:“……我依稀记得,她有仙缘,过得挺好。”
崔宇低声呢喃那就好,轻声说:“若你有机会见到她,帮我说一声,她的罪我都担了,叫她不必害怕。”
孟婆问:“你很喜欢你娘子?”
崔宇说:“她性情温柔,从不与人争吵,心地坚韧,心怀天下,是个极好的女子,没谁会不喜欢。是我没福气,只盼她将来一切顺畅,不必再想起我。”
孟婆拢了拢自己的袖口,说:“你还要向我打听谁?”
崔宇:“齐庄,他穿着内侍服饰,生了一双猫眼,眼角翘得厉害,鼻头有些发红,一笑露出来兔牙,身材修长,窄肩窄腰,瘦得厉害。”
孟婆面无表情地听了半天,往奈奈河桥里看了看。那人来时拿着一朵花,晃来晃去很招摇。
“你说的人我见过,已经放下了情,喝了孟婆汤投胎去了,前尘恩怨一笔勾销,你也去投胎吧。”
“如此就好。”崔宇爬上了奈何桥的栏杆。
孟婆眉心直跳:“他都放下,不记得这笔债了,你又何必呢?”
崔宇:“可我放不下这段情。”
孟婆:“活着的时候没触碰,死后何必纠缠不放呢?”
崔宇:“我不知,我从不敢多想。”
他年少不懂,懂时已晚,本也可装聋作哑地活一辈子,对谁都好,偏偏庄王似骄阳般热烈的将每个人都灼伤。
他的爱情婚姻本可无波无澜,却生生被搅乱,平地升起三尺浪,大约是齐庄爱情的受害者。
“阿樱说的话果然有道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庄王的坏我都学到了。”他纵身一跃,入冰冷的望川河。
望川河是由人世间种种情绪组成的河流,痛苦绝望愤怒接踵而来冲刷着人的灵魂,以生前种种情绪,保存不肯去投胎的灵魂,直到面目全非,浸泡千年方可再次投胎。
他沉入水中,开始靠着一年又一年的记忆来度过千年。
不远处,有一个早就浸泡在那儿的灵魂,容貌模糊,隐约看见带着笑意。
两人相隔不过几尺,共入忘川水,千年不见,谁也不知谁。
咫尺天涯,天涯咫尺。
孟婆站在桥上,静静的望了一会,从袖子下面拿出了一枝花。
齐庄跳下忘川河前,不忍花枝陪他共入忘川水,赠与孟婆。
孟婆捏着这枝花,透过绿色的叶子,瞧见指尖上有一颗红点。
她望着忘川河里的崔宇,右眸晶莹,眼睛一眨,泪珠滚落,被她收了起来。她低声说:“谢君垂问,妾一切安好。妾是奈何桥上的孟婆,孟婆汤以我泪为引,每隔几十年便要放一缕残魂去投一次胎,带泪而归。妾见情爱荒诞,既然君看不破,我便成全一场。”
她将这一朵花扔到了忘川河,花落,二人即可投胎。
不知过了多久,一片花瓣落在了水面,荡起涟漪。
人间下起了大雨,几番电闪雷鸣,女人痛苦的嘶嚎透过重重雨雾渗透出来,紧接着一声婴孩啼哭。
血腥味儿伴随着生命的气息,凝聚在一个孩子身上。
令仪虚弱地闭上眼睛:“将孩子抱下去,再叫人安排马车,明日我就返回京都。”
婢女有些舍不得:“娘娘不看一眼吗?”
令仪:“看了我哪舍得离开?记得向白齿要个名儿。”
“是。”
令仪每次生育都来到襄阳,这一次被人知晓,闹到了大王跟前,她生完孩子都不能养一养身体,第二日便要返回京都,平息大王怒火。
令仪和白齿之间能够让人理解,一个寡妇,一个鳏夫,两人正值壮年,自然就默默成了如此关系,连续生了两个孩子,更是将利益捆绑在一起。
偏偏大王不能理解,她就只能一面和白齿撇清关系,一面暗地里又牵扯不断,一口咬死老秦王入梦与她生子。
孩子养在外,小秦王只当眼不见心不烦,但每次见了白齿就是横眉冷眼,君臣之间的裂痕一日比一日强。
令仪极力作为缓冲地带,缓和关系。
这两个孩子在襄阳城里,一日一日的长大。
年岁稍长的,唤作白驹。
年岁稍弱的,唤作白猫。
成年人的灵魂是幼年孩子无法承受的,所以记忆被封闭一点一点的往出放。
两个熊孩子上房揭瓦,读书学习,携手一日一日的长大,直到白驹长到十六岁,某一日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敲着自己有些浑浊的脑袋,说:“要找崔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