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沉默并没有招致纪方的追击和讽刺，纪方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继续说道：“你要相信，我对他们、对任何人都没有恶意，但死亡有时候是不可避免的代价。落到个人头上，死亡可能沉重而惨烈的，但只要你往更高、更远的地方看，你就能看到那些更有价值的目标、更伟大的利益。”
鹿嘉感到肋骨处隐隐作痛，痛到他都要直不起腰了。投影让站在他面前的纪方显得高大而明亮，他尊重的师长俯视着他，俯视着坐在地上佝偻蜷缩着的他。那句“更伟大的利益”似乎还在突然安静的主脑控制室里回荡盘旋，鹿嘉感到一阵恶心。
“是谁的利益？我们的吗？”鹿嘉小声地问。
纪方坦然地说：“是的，我们的。我的，你的，傅旭尧的，庄俊的，张怡一的，盛向文、陈晋、楚天宁、程馨……那些和你一起学习生活、一起成长、一起战斗的真正同胞的利益，那些你在战场上、在最危险的地方都放心交付后背的人，他们的利益。”
纪方的语速不快不满，声音轻柔和缓，鹿嘉却觉得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有实体一样朝他砸过来，他感觉到晕眩，反胃的感觉更加严重了。
“老师，你这是在犯罪……”他挣扎着说。
纪方却怜悯地看着他，反问他：“法律又是谁制定的呢？当我们控制E-1999的时候，你倒是可以试着旁观一下如何制定出合理的、能够运行的法律。对，以防你要问，我们的目的就是控制E-1999。为了做到这一切，我需要这颗星球在我准备好之前，不被占领，也需要这里有原住民的事实，不会打扰到我们。时机成熟了，我想为你们打造的未来已经在眼前了。我的孩子，不要急着反对我，思考一下我的选择对你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吧。现在，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再继续把时间浪费在谈话上了，你有更要紧的事情去做。”
鹿嘉发现晕眩的感觉越来越严重，严重到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不是因为谈话给他造成的冲击，也不是因为受伤带来的不适，他真的在即将失去意识的边缘，而这一切显然和纪方有关。
“别紧张，”他咬牙反抗想要站起来的样子落到纪方的眼睛里，纪方安慰说，“别抗拒，顺着你身体的指示，进入你的精神域吧。那才是你的原点，那里也有你需要的答案。去找到它，然后唤醒你的哨兵。”
“老师……”鹿嘉意识到纪方就要断开和他的联络了，“你还没有……”
“嘘。”纪方举起手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不要吵闹了。老师要去做正事了。”
鹿嘉不甘心地挣扎显得无力又可悲，他自己的意识正在将他拖向精神域的深处，那仿佛再次经历“深坠”一样的失控感让他有些惶恐，但更多的则是对纪方所谓“正事”的担忧在制止他就这样放弃抵抗。
然而这一切终究是徒劳的，伴随着纪方的虚拟投影消失在房间中，黑暗笼罩了整个空间，也终究笼罩了鹿嘉的意识，带走了他仅存的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