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长好像有些意外,他吐出一口烟雾,眯着眼露出几分享受的姿态,然后施舍一般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橘子糖,丢在了地上。
“阿欢。”他打完我之后总是会这样很亲昵地喊我,因为抽烟而看上去心情很好:“你知道叔叔打你是为了你好吧?这都是因为你做错了事情,叔叔不得不管教你。”
“没办法,其实我也不想的。”
他目光怜悯。
“你不称职的母亲除了每个月按时给托儿所付钱,甚至都从来不愿意看你。”
我蹲下身子捡起了地上的糖,把它放进口袋里,点点头。
“我知道,这都是因为我犯错了。”
“好了,进去吧。”
或许因为我表现得很乖,他甚至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头。
他的手很大,掌心热,很重。
我尝到口腔里有血的腥气,努力往下吞咽,大门在我眼前砰地一声关上了,有人轻描淡写地抛来几个字。
“没感情的小畜生。”
我一动不动,摸了摸眼眶,还是干涩的,身体发出沉重痛苦的哀鸣,睁开眼睛只能窥见一片虚无,就像是独自飘荡在真空的宇宙之中,万籁俱寂,自身存在的痕迹也无声无息。
但是我的胸口却没有感觉。
不难过。
我想起口袋里有橘子糖,把它拿出来剥开放进嘴里,鼻腔里倒灌的鲜血顺着喉管往下流,混着橘子糖的味道很甜。
一天一夜之后我才得以出来,倏然而至的亮光让眼睛一瞬间的发盲,门口站着一个干枯苍白的女人,她像是被精怪摄去了魂魄,瘦骨嶙峋,只有一双眼睛迥乎不同的发亮。
“你是顾泽欢吧。”她捂着嘴轻笑,做出与外表并不搭调的娇羞姿态:“真是一个漂亮孩子。”
“所长夫人”——我礼貌地叫她。
所长夫人是个画家,她在托儿所里甚至有一间单独的画室,却从不允许任何人进入,我只知道忏悔室里有她的画。
画上是一只被漆黑巨蟒勒得皮肉尽碎的天使。
后来我在她的画室里看见了这幅画的另外一个版本,被勒死的天使有一张我的脸,因为我很少照镜子,所以花一会儿时间才勉强辨认出来。
夫人好像很希望我做出点什么反应,她一直紧紧攥着我的手。
而当我真正站在那幅画面前的时候,夫人已经不可避免地脸颊潮红,目光湿润,一副立刻要昏厥过去的模样。
“你能明白我对你的爱吗?我相信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够明白。”她抓起我的手放到嘴边亲吻,我没有挣开,看她疲老的脸颊一直发颤,如同触及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神迹,反复地、神经质地自言自语:“天啊,天啊,我居然真的能触碰到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