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9 我的宝贝
程励最终没有待在家里等到Neon参观。
但他也见到Neon了,在机场附近,Neon和凌晔常常见面的一家西餐厅。
凌晔和Neon就坐在角落的透明隔间里,两个人一见面就拿出笔电往桌上一放,一边谈话一边噼里啪啦地打字,而他坐在斜对角,像一切电视剧里的侦探一样,戴着墨镜和帽子,拿了本大开面的杂志遮住下半张脸,暗搓搓地朝他们望过去。
Neon比资料照片上的好看,眼瞳琥珀一样,在光线下散发着清透的光,看上去又年轻又干净,时不时还要对凌晔笑一下,看起来聊得很开心。
两人一直在用英文交谈,偶尔才穿插中文的几个词,听着似乎是Neon在询问某些词中文的表达,可是连那中文,程励都听不太懂。
在原地坐的七八分钟,仿佛是一个考英语四级的人误入了专八考场,倒也有些词能听明白,可是一到关键的部分,词汇就像是打了马赛克一样,要弄懂句子含义却是不能了。
程励不是英文不好,当年考研英语分数都算是高的,哪怕很久没进行听说的练习,现存的底子让他阅览国外论文还是较为得心应手的,如此程度还听不太明白,只能归咎于两人的谈话内容太过专业,太有深度。
而这份专业和深度,他是给不了凌晔的,不仅他给不了,可能这世界上也没几个人能给得了。
仅此一点上,Neon就是最特别的那个了。更何况他不止聪明、漂亮,还是个很独立的人,他不需要他人的馈赠,凭着自己的本事就能来大把的钱,哪里像自己,除了皮相,其余一概平庸,人生没目标,没干劲,爱好是花钱,本领却仅限于一个月6000块工资,人情房租水电程裕德,这些大山一盘剥他,他连自己养活都勉强,怎么还敢养猫?
再说皮相,就算他每天用腊梅从脸涂到脚,也不能真的冻龄。时光易逝,容颜易老,他不会永远讨人喜欢,老家伙再会玩乐,再会打情骂俏,又有什么用?
再说了,哪怕是现在这还算不上老的模样,在凌晔面前,也没什么实质意义上的吸引力可言,对方对他管头管脚,说好听是为了他好,说不好听了,就是生怕自己的所有物蒙了尘埃。
由此可见,人是穷不得的,穷了就要受人拿捏,被压制得死死的,莫名其妙就要招人挑刺,还没还嘴还手的能力,只能憋在心里。
程励越想越气苦,车子开到新租的公寓楼门口,他不上楼了,一转身去了小区附近一家清吧,直接要了一瓶朗姆酒,拿到包间里去喝了。
这回他有点警觉,把窗门反锁上,彻底地独酌,不需要跳舞不需要搭讪,只让酒精陪他狂欢。
冰凉的甜酒一进肚,也无需多,三五口就足以抚平他毛躁的情绪。
程励靠在沙发上,一口一口地轻轻啜饮,心中从没像现在这般平静澄澈,好像从过去无数个灰色的日子中逃离开,又活了过来。
不开心的时候,就要喝酒,这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了。
他是医生,当然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习惯,可是怎么办呢?他从来是形单影只,遇到任何烦恼都没人能安慰他的,他也决不能把自己的烦恼告诉别人,没有人会为他难过,说了不过是增添了他人口舌,让他们来看自己的笑话。
所以他只好靠着玩乐和遗忘去继续生活。
他知道,当然知道,他是心理医生,研究他人之前最先研究自己,只是装着不知道罢了。
假装不知道自己喜欢凌晔所以允许他过界,假装不知道自己在比较之下萌生了自卑和嫉妒,假装不知道自己结交的朋友如浮云般易散,否认自己的孤独和寂寞。
这也是防御机制。
离开了假装,他的前途无望,只剩晦暗的迷雾。
他不缺关爱的眼神,可是一切对常人而言的资源和幸福,对他来说都是幻觉。人生的道路通往哪里,路途中有什么等待他,全是未知。他站在每个岔道口惊恐凝望的时候,连一个能安慰他半句的人都没有,他只能强作笑颜,大着胆子继续走。
他其实很羡慕那个白月光,拥有那么多爱,有人在原地为他驻守七年,自己回过头却只能看见一张张模糊的脸和远去的背影。
当然,一路走来,也有好的时候,可是全因仓促的分离变得不值一提,再想起来,已经是黑暗中轮番着做的一场场梦。
瓶中酒消失了大半,冰桶中的冰块也融小了一圈。程励缓缓地闭上眼睛,想要睡上一觉。
偏偏此时手机响了,是凌晔打来的。
程励梦游般地按下接听:“喂?”
“你在哪儿?”对面的背景音里有隐约的汽车声,好像是在大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