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微盯着他弱下光芒的眼,手臂上的力豁然加大。
他能够听到刀锋刮过喉骨时的沉闷声,也能够体验到利刃刺穿血肉的手感,直到玖曜眼中的光彻底散了。
“你给我——”
曙光穿透了他的整个脖颈,血锋从后颈处冒出时,云微的怒嚎声也贯穿了天地三界。
“去、死!”
一剑穿喉。
他翻手一挥,巴掌大的神农鼎遇风便长,顶立于天庐之下时已经变作百丈来高。
魔魂不灭,身死也能从头再来。
云微毫不犹豫便将玖曜的尸身投了进去,连同他体内未散的三魂六魄一起,永远地锁进了这方上古神鼎之中。
神农鼎积聚了上千年的灵药之气,仙韵浑厚,用来压制魔气再是适合不过。只消将玖曜的魂魄置于其间彻底炼制,便能让他永生永世不得翻身,彻底成为灵药之下的碎屑渣滓。
做完这些,云微将手中的曙光重新变作符纸,朝着神鼎的鼎尖飞掷出去,充当了压制魔帝的另一张屏障。
“呵。予Yankee”
他突然笑了一声。
像是累极了,也困极了,终于释下了重负,然后跌落到地面失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力挽局势,护持三界,他做到了。
这一生总算无愧于先师栽培,无愧于胸中丘壑,无愧于“三界第一人”的名号。
他横躺在地上,前肩后背上的口子不知道是不是还在流血,这些斑驳的污渍混杂在身上,有他的,有少仪的,有孟长符的,还有玖曜的。
阳光落下时,那光芒照得刺眼,可他连举起手遮阳的力气也没了,只能偏转了头,用这样的方式来躲避日光的直射。
然后,他眯眯眼,看到前方有一棵歪脖子树,脑中一闪而过什么不可捕捉的东西,突然觉得眼前所望的这一块地方有些熟悉。
蓦然间闪入脑海的是记忆中最初的影子——
和蔼可亲的老道士拉着他的手仔细地看了看掌纹,然后笑呵呵地用柳枝点了点他的眉心。
“今日起,你便是我清和的徒儿了,师父给你改名,就唤作长煦吧。”
“此剑名唤”青霜”,即日起,为师将它赠予你,你们师兄弟三人,一人持戟,一人掌刀,一人行剑。记住,苍生为先我为后。修道人最原本的信仰就是——承修天下之力,拥怀苍生之心。”
这之后,他便一直跟着贺长遥,由这位师兄代师传教。从初春走到冬雪,年年岁岁,昆仑仙山景致不变,一晃便是两千年的日与夜。
有时候,白发苍苍的老道士会亲自指点小徒弟习剑,有时候,老道士还会兴致大好,为三个徒弟讲经。昆仑外客不多,只有一个膳房的江老头,闲来无事时,老道士便叫上江老头,携一只酒葫芦与他在树荫下赛酒忆往事,一起吹牛,各自神气。
那时候的岁月,静谧得让人不愿再往前走,就想一生一世停留在那里,即便被山间不变的风吹白了头,吹花了眼,也愿意永远永远地待下去。
一直到,噩梦降临的那一日。
老道士整洁的道袍上遍布着泥与血,他捆着怀中的魔头,对三个徒弟喊:“走——”
然后便听半空中一阵轰鸣的响动,震得山川大地都在泣血。
云微猛然睁眼。
过去的一幕幕像是光怪陆离的幻象,思绪倒飞回五千年前的那一日时,他看到自己一路都在奔跑。
“师父——”
他好像在幻象中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少时的自己身上,他赶着要去接那一具急速坠落的身体,可是他跑得慢了,眼睁睁地看着老道士摔得血肉模糊。
那天好像也是这样晴朗明媚的阳光,明明是那么难过的一天,可天上却连半点乌云都看不到。于是他开始痛恨天宫,这三界明明不是只属于昆仑,天宫为什么无动于衷?为什么还要晴空大放?为什么吝啬得连一滴雨水也不愿相赠?他抽泣着,双肩跟着上下抖动,泪眼模糊中看到前方有一棵树歪着脖子在看他。
“看什么看!”他抹了一把泪,凶道:“你再这样看我,我便让你一直长成这样!”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不是树歪着脖子,而是那原本就是一棵歪脖子树,天生就长成了这个样子。
那棵歪脖子树——
哦,他记起来了。
这里是五千年前,恩师清和元尊殒身的地方。五千年前,他就在这个地方,追赶着过来抱着恩师七窍流血的遗体落泪痛哭,而后立下重誓,要血洗勾稜河,让魔界寸草不生。
原来他一直是这么一个狠而绝,又固执得无药可解的人。
好在,此地此景,他完成了故师未尽的一切,天与地,终于得以永恒不衰。
云微笑了笑,在一众人若远若近的呼唤声中,拥着柔柔和风闭上了疲惫的双眼。
(作者的话:大战结束了,云微累趴了,沙雕作者也累趴了,原本大战的内容只设定了两万字,现在看来,估计快四万了。呼——码字不亚于去跟人干架,提前说一声,明天的更新可能会有点晚,别问为什么,问就是要开会,准备开会的内容)
?作者闲话: 感谢支持,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