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佛堂
“黎淮,你乖乖从了梁侍卫,不好吗?”
“黎淮,你要乖乖听话啊,不然没有解药……”梁侍卫说,“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死路一条。
死。
黎淮不是没想过死。
他想过,他也想过一了百了。从此再也不用受这些折辱诋毁,从此世间荒唐,化作走马灯般黄粱一梦。
生命轻若鸿毛,轻飘飘的如同晃动的经幡,一切烦恼全都烟消云散。
可是黎淮不能死。
他还欠人恩情,他还不能死。
“你不想死的吧?黎淮?你想想端妃孤儿寡母在这吃人的深宫里,没有你从中斡旋,真的能活得像个人吗?”
何聿息还未长大,他还不能死。
他必须看着何聿息平安顺遂的长大,他许诺过的,给他一个清平山河。
他不能死。
如果是为了这个诺言的话,就是自己像条狗一样的活着,也没关系吧……没关系的吗?
如果他连人的底线都丢了,那他给何聿息的,是人的引导,还是狗的讨好?
在这宫里,王权之下,他从来都被当做狗对待,可是他不想做狗。
从始至终,他都不想做权力的狗,他只想做自己的人。
黎淮拼了命的聚气,勉强推开了在他身上啃咬的那个人。
“……别碰我!”
黎淮一脚踹在梁侍卫的丹田,然后向前一扑,抽出梁侍卫的防身匕首,狼狈的翻滚到远处。
“我死给你看。”黎淮把匕首抵在自己脖子上,也不知是因为药还是因为愤怒而红了眼睛,“若是我死了,梁侍卫也得陪葬!”
梁侍卫捂住丹田,恼火的瞪着他,凶恶的目光在飘动的经幡之间摇晃起来,梁侍卫一个黑漆漆的人影,阴仄的望向他。
黎淮心念一动,眩晕的大脑终于想起来佛堂里应该是三个人。
耳后传来呼啸风声,黎淮来不及躲闪,手臂上挨了重拳,手一软,闪着寒光的匕首掉落在地。
梁侍卫的随从在黎淮身后偷袭,把匕首扔到黎淮勾不到的地方。
“我知道你不舍得死,黎淮。”梁侍卫一脚把他踹倒在地,“所以我给你下了最狠的药,保你欲仙欲死,忘掉一切烦恼。”
黎淮狼狈的摔远,额角刻在一旁的佛龛上,顿时流下血来。
恐惧与不安从四处逼近,扼住他的咽喉,最终把所有的寒凉逼到他被炙烤的胸口,血腥味弥漫口腔。
虫蚁啃咬般,疼痛和酥麻从胸口传来,黎淮凄厉的咳嗽起来,血液顺着苍白细瘦的手指缓缓流下。
强行运气,伤及心脉。
刀削斧砍般的痛苦让他生不如死,黎淮颤抖的咬住了自己的手臂,直咬的血液流了出来。
他缩在地上,痛苦的咳着血。额头流下的粘稠血液模糊了视线,他隐约看见两个变形的人影在鲜红的背景里晃动。
如同吸血的精怪。
“说实在的,老子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梁侍卫抚着他的脸,“黎淮,你天生就是做玩哥哥的下见料。”
黎淮颤抖的向后躲去,眼泪控制不住的留下来。
他想要说话,想要喊叫,可是恐惧扼紧了他的咽喉,他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感到那人在舔他的眼泪,恶心伴随着恨意几乎要把他撕碎,他毫无章法的挣扎,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抓伤了那人。
“这佛堂就是行宫里搞私刑的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人扯下他的发带和外衣,“别白费力气了。”
黎淮望向梁侍卫的那个下属,求助的伸出了手,他的指尖碰到了那人的鞋尖。
帮帮我。我真的……没办法了。
可是那个下属一脸同情的退了一步。
为什么?
为什么啊?
为什么他就要受人践踏,别人同情却不施以援手?
为什么他们就要低人一等?
就为了这一份权力吗?
为什么要这可笑而空虚的权力?
要活着吗?
有仇要报,有人待见,有恩应还,有思未言。
都是身不由己。
可为什么……他没有那种权力?
这算哪门子活着,凭什么他就要这样活着?
他没有权力,在万人之下,就要被人践踏;可即便有了权力又怎样,前王后还不是照样含冤而死。
这王宫啊,当真是这世间最污秽的牢笼。
绝望如同佛堂外的大雨,淹没了他的口鼻,窒息的痛苦让他逃无可逃。
他望向那尊佛像,在黑暗来临的最后一刻,他只看见佛像静默无言,在晃动的光影和烟雾中露出僵硬诡秘的笑容。
你不是佛吗?
你不是普渡苍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