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高台
远处丝竹之音随清风传来，桂花飘落，黎淮衣袍微动。
清风拂过，零落于他发间的桂花被卷进风里，晃晃荡荡的落到湖水上，微微泛起一圈圈清浅的涟漪。
少年暗红衣袍在风中微微扬起，赤红色发带和洁白面纱飘扬。
他身后是大片大片繁盛的、让人错觉无边无际的灿烂桂花，枝头低低的压下来，让黎淮清瘦的身影染上金色的朦胧。
奢华璀璨，他不过中间行人倦客。
他从不留恋这深宫。
何聿息躲在假山旁，看见黎淮快速而无声的在繁密的桂花中穿行，脚尖轻点树枝，激起一层一层的金桂纷扬。
直到黎淮的身影消失在金灿灿的桂花里，何聿息方才从假山后爬起来，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不紧不慢的走回宴席。
何聿息乖巧的回到座位，安安静静的坐得端正。
端贵妃妆容精致，笑容妩媚，声音却淡漠严厉。她看都没看何聿息，问道：“去哪儿了？”
何聿息不易察觉的抖了一下，回道：“二哥问儿臣见没见过阿淮哥哥，儿臣说没有。”
端贵妃沉吟良久，淡淡道：“息儿，你没有什么阿淮哥哥。”
何聿息收紧了十指，低头回道：“儿臣知错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何聿息还是想着刚才那个身影。
清俊桀骜的少年，冲着他笑得温柔又灿烂的人，跟严厉又虚伪的端贵妃完全不一样，跟唯唯诺诺的侍女侍卫也完全不一样。
满庭院的桂花都比不上他半分光彩璀璨。
想要。
何聿息抬头望向端贵妃，小心翼翼问道：“阿娘……如果，如果息儿有特别想要的……东西，该怎么办？”
问这话的时候，王君刚好抱着长宁公主，笑得宠溺非凡。
端贵妃远远的望向王君的方向，以为何聿息想要的是父王的宠爱。
她冷笑一下道：“你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去抢。这宫里从来没有轻易得到的东西，难道还想要本宫去给你争抢？”
何聿息低头敛了眸子，想起那日何聿晚从黎淮身后把黎淮收入怀中的情景。他小声问道：“那……阿娘，要是，要是息儿，留不住怎么办？”
端贵妃僵硬了一下，眸中似有经年累月的悲戚起伏，可下一秒又被她压了回去。
她终于望向何聿息，抬手轻轻用手绢给何聿息擦汗，看起来是一副温柔的慈母模样，声音却透着狠辣。
“特别重要的，独一无二的，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留下来。”端贵妃一字一句道，“不然就再也没有了，这一生都再也见不到了。”
正说着，侍女上了桂花梅子汤。
何聿息淡淡的瞥了眼同岁的十王子，看着纯贵妃笑嘻嘻的跟十王子笑成一团还喂十王子梅子汤，他眨了眨眸子，低头冷笑一声。
笑容冷漠阴郁，哪里还有半分黎淮面前那副天真灿烂的样子。
“息儿。”端贵妃忽地叫了他一声，“看见了吗？那就是没留住的。”
何聿息抬头，刚好看见谢拓手一抖把梅子汤的白瓷勺掉在地上。
四分五裂的白瓷勺还半盛着浅褐色的梅子汤，汤里的长欢花湿皱皱软塌塌的落在白色的碎片上。
白发的男人在一群慌乱的侍女中弯腰低头，颤抖的手指刚碰上潮湿的长欢花，那花就连着碎瓷勺一起，被惊慌失色的侍女们急忙收走。
谢拓额前的白发低垂，何聿息看见谢拓直直的坠下两行泪。
不然这一生，都再也见不到了。
何聿息看着神情落寞的谢拓，默默的下了决心。
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留下来。
不然这一生都见不到了。
何聿息半敛了眸子，悄无声息的退出宴会。
黎淮躲过其他人，脚尖轻点桂树枝，飞速冲入桂岚阁前的高台之下的粗重架子上。
林林总总的架子交叠纵横，黎淮几个翻身躲到之前定好的位置之下，然后隐入柱子之后。
黎淮左右张望一番，定了定心神，从袖中滑出一把匕首。
黎淮仰头望了望头顶厚重的木板，密不透光的木板严丝密合，便是尖刀都穿不透木板。
然而黎淮的目的也不是破坏木板，而是制造事故。
黎淮咬住匕首，双手攀住木架，几个翻身便跃到十米之外。黎淮用脚勾住一根木架，用力一荡，另一只手袖中滑出一柄匕首，黎淮背手把匕首插入木头里，把自己固定在空中。
黎淮用空闲的手拿下嘴里的匕首，用力在支撑的一个纵木头上凿出一半的空缺。
这个纵横交错的细结构是高台之上另一个小台子的支撑。
翠微若是献舞，必然在此小高台之上。
黎淮好不容易做完一切准备，轻松跃下，无声的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