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君站在他身前,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才开口道:“知错了?”
何聿息咬了牙,回道:“不知。”
王君静默了一下,随即不明所以的轻笑一声。他在何聿息面前蹲下来,淡淡道:“抬头。”
何聿息咬了嘴唇,狠心抬起头来。少年不服气的望向王君,眸子满是桀骜。
何聿息并不像自己的母妃李夫人,反而与王君更相似些,眼眸深邃,眉宇英挺,有一股子何氏一族特有的锐利。
可笑的是,这是两人为数不多的几次相见。
王君盯着他看了一会,墨色瞳眸深不可测,他笑道:“这死不认错的性子,倒是跟棠晓一模一样。”
前王后李夫人,闺名棠晓。
何聿息也曾经听闻过李夫人的名号,只是始终不知道那是自己的生母。
何聿息衣袖下十指收紧,执拗道:“我没错为何要认错!这么拙劣的嫁祸没有人会信,我没错就是没错,死也没错。”
王君饶有趣味的勾了勾嘴角,周身的气息却冷了几分,何聿息微微发抖。
“拙劣的嫁祸?”王君冷冷的望向何聿息,何聿息出了一身冷汗,王君笑出声来,“没让人抓到把柄的嫁祸,再怎么颠倒是非,都是高明的。”
“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何聿息破罐子破摔的死磕到底,“颠倒是非永远是可耻的行径。”
王君沉沉的望向他,好笑的笑出声来。他起身坐在椅子上,倚着椅背低垂了眉眼,把玩着花纹精细的青瓷茶杯。
“十一王子将七王子推入水中,虽营救有功,但居心不良,罚……未央殿外跪到七王子醒过来,再去宗祠领二十鞭。”王君自顾自的把玩着茶杯,摆了摆手道,“认错了就出去跪着。”
二十鞭并不算严酷的惩罚。鞭子有各种种类,打起来也有各种力度,只要通融一下,基本不会有太大的伤害。
这种把戏王君清楚得很,若是换到别的王子身上,他甚至都不想理。
然而牵扯到何聿息,还是要稍加惩戒,毕竟那是前王后的孩子。
何聿息执拗喊道:“我没做错为何要认错!父王您也跟着颠倒黑白,令人不齿!我绝不认错,我没推七哥,我就是没错!死也没错!”
哪儿有敢骂王君颠倒是非的?!
王君面不改色,威压却重了起来,何聿息觉得周遭冷了三分,少年因为寒冷而控制不住的颤抖。
“本君原本惜你是棠晓的孩子,死了可惜,没想到你也没聪明到哪里去。”王君一茶杯砸在何聿息额头,冷笑道,“如此冥顽不灵,日后必折,倒不如本君给你个痛快。”
青瓷茶杯在华美地毯上无声的滚到了何聿息身前,上面的海棠纹染上粘稠的血液,显得赤红海棠纹愈发妖艳。
何聿息被打得一个踉跄,他爬起来重新跪的笔直,血污和水渍沿着额角蜿蜒而下。他抬眸望向四十八君,不卑不亢不躲不避的迎上四十八君的目光。
少年漆黑的瞳眸里竟有几分令人心惊的狠绝。
王君虽然不动声色,却被他望的心下一惊,他起身拂袖离去,冷声道:“直接去宗祠领一百鞭,再敢接近清绝殿就再去领一百鞭。”
何聿息冷笑一声,起身时晃荡了一下。
黎淮不在,他再也没了庇护。
他只能自己面对这一切。
何聿息踉跄着抹了一把头上的血,冷笑一声。
这所谓的兄友弟恭,还比不上一个外人的呵护。
侍女侍卫若是犯了错,去刑司领罚,多半也就出不来了。而王族若是犯了错,大多是在宗祠受罚。
宗祠最里面是何氏一族所有人的牌位,其余的地方全是桂牌祖绸。
何氏一族会将历代王君的名字刻于桂木牌上,悬于梁上,桂木牌之下便是上好的冰蚕丝墨色绸子,水侵不了火烧不得。
每一位王君在绸子上绣下自己的遗憾之事,以期后世完成夙愿或者……绝不再犯。
而此时,何聿息跪在众多飘荡的祖绸前,墨发贴在身上,额角粘稠的血液混着和汗水,从脸庞上往下掉。
“既然要受鞭刑,就把上衣脱了吧。”一个侍卫长扯下一面墙上的绸布,认真挑着鞭子,“一会儿衣服和伤口沾到一起,更疼。”
何聿息把嘴唇咬出了血,十指收紧跪的笔直,胸口急促的起伏,却没有动。
鞭子抡圆了呼啸着落下来,发出一阵刺耳尖锐的哨声。
何聿息的后背立刻出了血,剧痛来袭,他下意识的浑身一抖。
二十鞭打完,何聿息早就脱力的趴在地上。
祖绸依旧静默晃动,先人神灵不管世间烦扰。
何聿息眼前飘着某任王君的祖绸,祖绸上金线绣的字被浸透,然而不知道是泪还是血。
吾今生所恨,乃所求不可求,每思及其人,心下悲戚,只得悔恨终生,望后辈谨以为戒,但随君欢,切莫强求。
何聿息冷笑一声。
我偏要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