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榔十分尴尬,“咳咳……这个……”
丁魁楚接口:“那李闯王惯会收买人心!百姓被他蒙蔽,相信了他的假话,以为真像他说的那样‘闯王来了不纳粮’,被他骗了进来,结果如何?进来的就是一群强盗!哼哼,‘闯王来了不纳粮’”他冷笑:“他动手便抢,自然不需百姓主动纳粮!那李闯所作所为人神共愤,这样的小人怎么可以坐拥江山?还是交由大明正统去治理才符合天道,吴盟主你说是否?”
“听闻闯军入京做下的事,我也吃惊不小。这样的人的确不配坐拥江山,不过听闻号称百万的闯王大军被清军轻而易举的打败了,我更是吃惊。清军当时不过几万人,即便个个都是猛虎化身,可也不应如此啊!如果大明正统朝廷治下是符合天道,那百姓就该心向朝廷,区区几万清军,一人一口口水都能吐死他们。怎么就能让十万人不到的鞑子如入无人之境?桂王殿下,我想知道,会不会大明朝廷自己出了什么问题呢?”
“啊?……那个,当然!”朱由榔磕巴着,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回望了身后。
瞿式耜接言道:“吴盟主所言极是!都怪江南那帮谋朝篡位的逆臣小人!先帝尸骨未寒,他们不思为君报仇,倒几次派人打算和清军议和!少廉寡耻!福王是何等样人,只顾搜刮钱财,他的儿子也是一路货色!马世英等人更是一群鼠辈,只想着如何为自家争权夺利!这等君臣焉能成事?百姓这么会心向这样的朝廷?哦,不对!不应称弘光为朝廷!桂王血脉高贵,一心为国,马世英等人当初若是拥立桂王,哪会有今天的下场?”
“马世英是谁?我不认得!福王是谁,我也不知道!”吴鉴之回问王成杰:“王寨主,你听过吗?”
王成杰摇头,“没听过。”
“我们都是荒野小民,没见过世面,让贵人见笑了。不过你说福王人品不好,百姓才不喜,因而失败。那京城那边怎么回事?闯王人品好过先帝?但他也被鞑子打败了,那鞑子人品好过闯王?我还是不懂,贵人还可以说的明白一些吗?”
见这也不是他想要的答案,瞿式耜头上见汗。丁魁楚在一旁又说了几个正统啊,中华啊之类的理由,吴鉴之却皆是摇头。
“我又好生打听了许久,得知了很多难以置信的事情。鞑子入京,你们大明派往各地的大将军大老爷们,竟有一半望风而降,根本就没动用清军的一兵一卒,说北国的半壁江山是清军打下来的,还不如说是直接拱手相让的。都说北人勇武南人柔弱。我这南方人就不明白了,北国的兵将官员百姓都是怎么回事?闯王来了就欢迎闯王,清军来了就欢迎清军。你说江南弘光帝不是正统,那北京的崇祯皇帝应该是正统了吧?百姓因何不拥戴呢?”
丁魁楚看着装傻的吴鉴之恨得牙痒痒,他明白吴鉴之是要让朱由榔承认崇祯帝不好,但他们号称大明正统,号称是崇祯帝的嫡系子孙,怎么能说先人不好?就算心里承认嘴上那打死也是不能说的啊,这个草莽什么也不懂,真让人气恼。
但毕竟他们的目的是要让朱由榔坐上皇位,南京那边已经势大,现在抓紧称帝还可以抗争一下,做不到打败弘光至少也能鼎足而立!再晚可就没机会了!而想称帝就必须尽量争取吴鉴之的支持。
想来想去,他终于还是从很接地气的角度开口,“子不言父过,先帝的事情我等不便说。”这含糊带过的一句也算是承认崇祯做的不好了。“但无论如何,华夏的江山还是应该让炎黄子孙自己来坐,鞑子不当我们是同胞,必会任意欺凌黎民,福王不爱社稷,因此才会不思进取,日日享乐!有他们在百姓不会有好日子过,但桂王殿下谦虚有礼,兢兢业业,又是大明正统,他才应该是我华夏之主!”
吴鉴之站起来,一把扯开衣襟,露出胸膛来。他身上布满伤痕,大部分已经十分陈旧,但看上去依旧狰狞。
这举动让朱由榔吓了一跳,慌张站起,但吴鉴之神情平静,虚按一下:“殿下不必惊慌,我只是想给殿下说点小时候的事儿,望殿下耐心听听,别嫌我啰嗦。”
“哦……这,吴盟主请讲。”
“小时候我家家道尚还过得下去,家中又只有我一个独子颇为娇惯,全家挤出钱来送我读了两年多的私塾,那时候我记得是崇祯二年。后头赋税越来越重,家里实在困难了才没继续读书。之后几年日子越来越不好,邻居已经有人买儿女的了,我家也差不多成了空屋子----值钱的东西都当了,我现在还能记得街口当铺那个惦记脚尖才能够着的柜台。那是崇祯七年了,五年的时间,不光我家,周围邻居亲朋伙伴,个个家徒四壁!
那时候小,没注意我父母身体慢慢衰弱下来,后来才知道他们每天就喝一点稀粥,省下粮食让我吃饱!再后来,到了崇祯八年,就算他们再拼命干活,再努力节省,我也终于吃不饱饭了!有那么一年,我以为吃不饱饭就是人生最难受的事情了,可是没想到跟后头的事情比起来,吃不吃饭也算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