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冷泉
晚间，初秋皓白的月光如薄纱一般，覆盖着迷幻谷密林腹地。
寒光粼粼的太湖犹如一面水镜，夜影独自一人靠坐在边缘处，刺骨的冰泉没过他白皙的双肩，双唇微微发紫。
未央宫的冰泉闻名于世，冻不结冰，寒不凝霜，浴之可增强自身内力，千万人趋之若鹜，但说实话他一刻也不想多待，可每个月圆夜，他却必须在这冻死人的水里泡上三四个时辰。
无它，谁让他不是人类。
月圆夜的他就像发情期的动物一般，只是他发起情来比小动物可怕得多，而这里的冰泉可抑制他身上的异族气息，以及那原始的欲念。
“是谁？”
夜影喊道，他的五官极为敏锐，听到有脚步靠近，那双冰蓝色的瞳骤然一缩，捻起缠绕在手臂上的黑纱蒙上双眼，抄起立在一旁朱红色佩剑，拇指上推两寸出鞘，整个动作一气呵成，静待来人。
那人却没有回答他的问话，而是迈步走了进来，夜影侧耳细听，那人步履缓慢而沉稳，脚跟轻微掠地，走路的习惯与自家主子一无二致。
但据他了解，沈若君先天不足身有寒疾，不会想来这种冰冷潮湿的地方。
“你是……影子？”那人说话的嗓音沙哑，语调平缓带着一种淡淡的疏离。
刚还处于防备状态，听到这声音，夜影倏然绷直了背，将手中的剑缓缓放下，俨如一个士兵，颔首垂眸亢声回道：“……属下在。”
他寄希沈若君只是经过这里随口一问，却听到那步子正逐渐向他靠近，悬着的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心想：不会是被发现了吧？
月光下，沈若君一袭玉色长袍轻拖走来，墨玉长眉下凤眼半眯，睥睨着他，“你，一个人？”清冷的话语里糅杂着一丝细微的波动。
夜影颦眉转目，听着这话问得有些奇怪，低声回了句“是。”
沈若君淡淡扫望一眼整个太湖，好似是为了验证那话中真假，旋即又道：“如今见了本座都不行礼么。”
语调似是淡淡的，却又满满的居高临下，夜影听着就心慌，而他明明霸占杀手排行榜之首，在这个男人面前却硬不起来，低声弱气地回道：“请宫主恕罪，属下……身有不便，请您饶恕属下无礼。”
“有什么不便？嗯~？”沈若君沙哑的嗓音，语气慵懒而冷淡。
夜影不擅长撒谎，十多年来，更从未对沈若君有过半句谎言，一时僵在原地不知如何回答。
“难不成还要本座扶你上岸？”
话说到这份上，饶是夜影再愚笨，也知道沈若君已然动怒，躲是躲不过去，只能随机应变，赶忙扯了件外衫绑在腰间，起身上岸。
即便是隔着眼纱，男人那张白得接近病态的脸，在夜影眼中也是无比清晰，明明才二十三岁，正值当年，但沈若君身上却少了年轻人该有的生气。
回想十一年前老宫主沈长清惨死，身为少主的沈若君接任，世人都说这病秧子坐不稳宫主之位，可短短数年，未央宫不但重振江湖，近几年来更是霸座武林至尊。
单看面相，估计很难相信，这便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未央宫宫主。
夜影垂眸走至近前，单膝叩首，喊道：“宫主万安。”态度无比恭顺。
在地上跪了好一会儿，夜影感觉沈若君的目光一直在盯着他。
一如夜影所感觉的那样，他微微抬头沈若君正半眯着眼，细细观察他，这是他十年来首次未蒙面出现在沈若君面前，二人初次见面时都还是少年，褪去年少时的稚嫩，大家都已经变得成熟。
被盯着久了，夜影不由垂下脑袋，盯着草地出神，几缕湿发贴在他左侧脸颊，正往下滴着水。
“为何要蒙着眼？不敢见我么？”
沈若君带着怒意质问他，粼粼的水光返照着那俊逸白皙的面容，轻蹙的眉心已昭示它的主人耐心有限。
夜影怔怔抬头看着，继而微微垂眸，艰难地开口回道：“不……不是的，属下犯了眼疾，秦医师嘱咐过，要遮蔽，避免传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