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沈陌
男人的手仍旧冰凉与十六年前无异,彼时是救他,此时是杀他,他闭上双眼没有半分挣扎,五官因窒息的疼痛而扭曲,一张惨白的脸色涨的通红。
在感觉自己快要断气时,大手突然松开了他的脖子,他便硬生生跌落在地砖上,高度窒息后猛然这么松手,使得他不由自主张大口鼻深呼吸。他还没缓过气来,耳边忽然响起那沙哑的声音。
“传令下去,从现在开始,浸他全身,何时招了,再捞他上来。”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会儿,冷淡的目光掠过石壁上大小不一的刑具,继而又补充了句,“若是他死了,相关人等提头来见。”
最后淡淡看了他一眼才愤懑离去。
自从被浸在那池中,下身皮肤变得薄弱不堪,遭这么一撂,生硬的铁链嵌进腿腹,殷红血液渗出,顺着湿滑地缝流动,但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坐在湿冷的地上,望着宫主撂下狠话,无比决绝,头也不回走向石阶,拂袖离去,一颗心痛到无法自拔,好似那每一步都踩在他心上。
这么多年的坚持,终究付之东流。
“沈陌,你多保重,此生永别了,下辈子望如你所愿,再不相见。”他面带一丝苦笑,低声自语,继而被牢头押着去水牢深处,两人的背影很快被黑暗淹没。
水牢石阶上,沈若君突然停下了脚步,颦眉闷闷的低声问了一句,“方才你听到他说话了么?”
突如其来这么一问,跟在他身后的夜风愣了愣。
看着也夜风那不明所以的表情,他大概已猜出了答案,旋即摆摆手作罢,若有所思继续向出口走去。
沈陌,这家伙居然叫他沈陌,他实在想不通。
出了水牢,独自一人进了冬之苑,他先天不足,自小体寒不喜湿冷,此前冬之苑的执事上报,夜影每逢休沐便遣退所有人,一晚上泡在这水里。
这水里有什么让他舍不得?还是说来这里是与某个人幽会?冷厉的目光淡淡扫了一眼苑外值守的身影,淡漠的脸上浮现一丝不为人察的妒色。
“退下。”
“是。”语毕,那道身影躬身叩首后,身姿一展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褪去身上沾染臭气的衣衫,露出修长而挺拔的身躯,赤足踏入太湖,水温寒冷刺骨,他继续向前,直至湖水没过双肩。
透过清澈见底的湖水,底部是一层厚厚的鹅卵石,湖内除了泉水没有任何植物,天空的圆月投映在湖心,被荡起一圈波浪推动下微微变形。
他姓沈,名若君,字陌,但从未与人提过沈陌这个名字,在记忆里,除了父母亲外,世上无人知道沈陌,就连心里的那个人也不曾得知。
不知道夜影是如何得知沈陌这名字,又为何要说什么永别,难道一宫之主还能掌握不了一个侍卫的生死?
永别?区区一个水牢,还不至于让你死的这么痛快。他颦了颦眉,猛地一头扎进水里,湖水清澈如空,他挑不出一丝罪证,水底除了一层层鹅卵石,什么也没有。
不顾寒气入侵,跑到这冻死人的水里,却一无所获,他不免有些沮丧。
在水里待了一盏茶功夫,终是扛不住那冰泉的冷冽,略微失望孑然走向岸边,湖边大青石上整齐摆放着一套干净的衣衫,他套上中衣,随意拢了拢外衫披在肩上。
青石上一块巴掌大的鹅卵石,格外引人瞩目,想忽视都难,拿在手上看了看,淡漠的眼神有了异样的温度,只见上面刻了“沈陌。”二字。
石头上居然刻了自己的名字。
且,不止一块……
月色当空,寒光粼粼的太湖边,他手持一盏十字宫灯,沿着太湖岸边漫步走着,乌黑透亮的双眸细细观察湖底。
这么一圈走下来,他频频蹙眉,嘴唇冻得发青,湿漉漉的发垂在肩侧,怅然若失,已然没太在意自己是怎么回的青鸾殿。
新换的七色琉璃香炉冒着犹如游龙一般的白烟,他着淡金色蠡纹长衫,穿着牛皮烫花小靴,侧身躺在弥勒榻上,黑色发丝带着水气尚未干透。
如果说平日里语言的关心,是惺惺作态,那太湖里数千块刻了字的石头又是什么呢?
显然那不是一天造就的,而是长年累月留下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