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扶摇(五)
地狱业火不熄,千鼓阵寒霜不化。
天界级别最高的监狱并非是天牢,而是常年冰雪飘飞的千鼓阵。
千鼓阵坐落在天界边际的一座云中孤岛上,孤岛中心只有一间牢房,围绕牢房四周的是几千面夔牛皮制成的鼓。这些鼓被施过法,每天会变换排列位置,从而形成一个活动的迷宫,用来困住牢房里的犯人。
被送到岛上的罪犯一天内会丧失全部法力,接下来的日子其心脉血液会逐渐被寒气侵蚀,逐渐丧失基本的行动能力。
然而罪犯在渐渐丧失基本的行动能力后也不会很快死去。因为孤岛和灵鼓都是依靠吸食血肉与灵气而活,所以罪犯会被当成“养料”分食起码四五个月,这四五个月里他们依然可以感受到寒冷和疼痛,但是却不能挣扎挪动,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是如何被“吃掉”的。
到那个时候,一刀来个痛快就会变成这些活死人最美好的梦想。
祁烽睁开酸涩的双眼,活动了一下脖子又钻进了成堆的文卷中。祝子慕已经进千鼓阵三天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顶多再有四五天,祝子慕就会变成千鼓阵的养料。
灵核金丹俱全的人也只能在千鼓阵撑不到二十天,更何况丧失金丹灵脉受损的祝子慕呢。
变成“养料”的人离岛即死,祁烽必须赶在那之前把祝子慕救出来。
祁烽正看着桌上的军信一筹莫展,忽然苏笑笑满头大汗的闯进了书室,她将一张地图放到桌上展开,然后凑到祁烽身边耳语了几句。
几分钟后,祁烽将两块兵符丢在地图上说:“布好灵堂,我要那老东西的命。”
陈江洋其人,纵横沙场百余年,在商界也有着不朽的传奇。他是个有野心的聪明人,镇国将军的位置于他而言就是一个聚宝盆,而他的小女儿陈颖,活着的时候是他的心肝宝贝,死了也能是他的摇钱树垫脚石。
这么多年腥风血雨的打拼过来,陈江洋的野心水涨船高。与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倒不如搏一搏站上权利的巅峰。
他精心布局,早就暗中攒好了兵,只等女儿在宫中与他照应,趁过年皇宫戒备最松懈时发动兵变拉祁烽下马。
但这样的办法一来是险,二来是不顺民心。祁家这些年深受爱戴,他冒然上位只怕是坐不稳。
他正愁着,宫中突然传来了陈颖被皇后杀害的消息,悲伤了几分钟后他立马就看到了新的希望。
出于他对祁烽的了解,那个皇后肯定不会立即被处死。他抓住这个话头,把自己伪装成一个痛失爱女的愤怒父亲,逼祁烽杀了祝子慕并交出女儿的尸体。
不出他所料,这两点祁烽都做不到。
后妃的尸体要进皇陵,这是祖制;祝子慕是祁烽的心头肉,祁烽杀不了。
那么这位愤怒的老父亲就有理由带兵冲入皇城去夺回自己的女儿。
在得知祁烽还要提前给陈颖办丧仪时,陈江洋简直要乐开花了。
他迅速集结起军队,在丧仪这一天冲进了皇宫,直奔陈颖的寝宫而去。
砸烂最后一扇朱门,陈江洋见到了站在棺椁边神色从容的祁烽。
祁烽打量了他一番问道:“陈老来得这么匆忙,合身的龙袍做好了吗?”
陈江洋虽是心虚,但仍然中气十足的怒吼:“少废话!你这昏君不杀恶人,今天我就要为颖儿讨回公道,将她带回家乡!”
祁烽继续问:“是带颖儿回家乡,还是带国玺回家乡?”
老父亲抹了一把不存在的辛酸泪,声音凄切的说:“什么还能换的回我的颖儿!我活生生的颖儿!”
“你真是想要颖儿?”
“自然!”
一道金光落地,祁烽攥起金光挥劈开棺材,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声瞬间从裂开的棺材中传出。
“还你。”
祁烽拎起棺材中一团红色的物体甩向陈江洋。
陈江洋接下那团东西,定睛一看,还真是他那活生生的颖儿。
“这……这……”
陈江洋呆愣在原地,不过很快他就缓过神来,露出了凶恶的嘴脸打算破罐子破摔跟祁烽硬碰到底。
“兵来!!!”陈江洋持剑中气十足的高呼一声,震的枯树上最后两片叶子掉了下来。
然而世界安安静静,没有兵士们高声响应,也没有兵刃出窍的声音。
只有一句带着嫌弃的话从他身后飘来。
“来你妈的来。”
陈江洋回过头,净侯爷王展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他所带来的兵要么七扭八歪的倒在地上,要被被捂着嘴按在墙角。
而他在宫外留的军队还在等信号。他那几个身为高官的同党正在一间刚征用来的茶室里等着见证“新皇登基”。
茶水换了两盏,敲门声响起。
他们高兴的站起身,门板则惨叫着落地。
“镇北将军苏笑笑,见过各位大佬。”
见祁烽成功收网,翎芝赶忙到来仪阁取了准备好的手炉衣物,喊上王幸准备去接祝子慕出岛。
五天前祝子慕走的时候连衣服也没换,穿着一身染血的单衣就去了千鼓孤岛。
孤岛上的牢房简陋,房里炕床只是个摆设,根本点不起来,被褥是破的,枕头是稻草填的,床单小到什么程度呢?坠两条带子就是个口罩。
祝子慕在屋里翻翻找找,最后竟然在桌子下翻出了一套笔墨。
他看着窗外层层白鼓,心想反正冷的睡不着,那干脆来点娱乐活动吧。
鼓皮白且滑,起初祝子慕是在上面画王八,但是显然王八不能彰显他高超的艺术水准,于是他又开始画起了猪,猪画够了再画驴。
岛上昼夜不分,时间过的比外界慢。很快祝子慕就画腻了,于是他开始写诗。
他搜肠刮肚的回忆自己接受现代化教育的时候背过的诗,认认真真的用狗爬字把它们抄在鼓面上。
他写“玉楼金阙慵归去“,写”走马还寻去年春“,也写”想看君思解腰带“。结合实际情况,他还亲自做了一句“真是好他娘的冷。”
到千鼓阵的第三天,祝子慕从床底翻出了个破破烂烂的铜镜,不知道是哪个犯人留下的,镜子背后还用血字写着“下辈子一定不能这么丑了”。
他把镜子拼了拼,擦得勉强能照人,趁着天光还亮拿它照了照自己。
他仔仔细细地看着镜中自己,长高了,长开了,虽然眉宇间还是带着几分女气,但是人更见清秀俊朗,撇去憔悴不说,他也算一翩翩公子。
只是前几年身上还有点肉,现在瘦的衣服在身上都快挂不住了
按这里的时间算,还有两年他就二十六了。
他从另外一个世界离开时就是二十六,如今又走了一遭,又快到了这个年岁。他恍然想起自己刚穿越而来的那一天,从枕头下翻出的小镜子里面的那张脸,少年惊讶的神情就在眼前,灼烧着他的记忆,越来越痛。
原来时光一直在往前走,从来没有回过头。
想到这里,他又拿上笔去了鼓阵。
这是个清净自在的好地方,起码祝子慕是这么认为的,唯一一点不好就是他的墨水快没有了。
就在祝子慕琢磨着怎么续墨的时候,祁烽来了。
那天风雪下的很急,他盘腿坐在一面鼓前对着墨盒发愁,大艺术家脑海里有鸿篇巨作,可惜这点墨怕是连题目都不够写。
忽然身上一暖,祝子慕抬头看去,祁烽的脸就在眼前。
冻出幻觉了?他使劲揉了揉眼,可祁烽并没有扭曲或者消失。
“我来接你,我们回去。”祁烽激动的情绪难以克制,说话都带着哭腔。
祝子慕呆愣了一会,对他露出了个灿烂的笑容道:“我不欠你了。”
黑暗突如其来,但祝子慕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舒服,他感觉自己连夜赶了很久的路,现在终于能好好休息了。
等他再醒来已经躺在了暖暖和和的被窝里。翎芝守在床边,见他醒了赶紧把王幸找来。
挨过两针又灌了点汤药,祝子慕稍微精神了几分钟,但快就又睡着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像是被睡美人上了身,一天十二个时辰,他得有八个时辰在睡眠状态。
王幸从小就喜欢琢磨医书,这辈子的人生目标就是救死扶伤。他救过不少濒死之人,极为擅长跟阎王爷抢客户。
但是他知道这一次自己要输了,他实在救不了祝子慕了。
千鼓阵的寒气侵入祝子慕的身体太多,致使他患了恶症。
患恶症的人初期只是嗜睡,但之后灵脉会彻底停止运转,灵核也会随之腐坏,身体里的器官衰竭,最后走向死亡。这病是由内而发,无药可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