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联系以后的某个春节,我从柜子里翻出一罐装瑞士糖的铁盒,里面满满的都是我们那段时间在上课时偷传的纸条,我花了很长时间才看完它们。那天我坐在地上偷偷哭了很久,这事你一定不知道,因为当时我们已经形同陌路了。
那堆纸条里的其中一张,你写了一句从原文书里摘抄出来的话—— I will be faithful and defend you to the death, my princess.
我一直没告诉你,Princess这个词其实并不适合我,它太明媚,也没有忧虑,蕴含着不经过任何风浪挫折的意义,而我和这几点完全匹配不上。
《一杯茶垢》里有这么一句:这世间,本就是各人下雪,各有各的隐晦和皎洁。
皎洁会被很多人看见,而隐晦的那一面,我藏了很多年。
我真的是个不怎么好的人。
拧巴,戒备,患得患失,对爱不正常的渴望却又怀疑,性格里存在太多太多坏毛病了。
这些坏毛病大多来源于我的家庭。
你今天一定也感受到了我父母之间可以说是所剩无几的感情,其实这都已经算好的情况,再早些年,这个家里压根就没有清净的时候。
第一次见他动手的时候我才7岁,至今我也不知道他们究竟为什么吵起来,只记得睡梦里听见砰砰的击打声,而我妈哭得很凄厉。我爬下床过去,她就躺在床上捂着胸口喘不过气,而我爸只是站在旁边赶我回房间。
这大概是我人生最害怕的时候之一。
我跑出去敲邻居的门,哭着求对门的婆婆救救我妈。婆婆很好心,喊上家里人强行把我妈送去了医院,要是再晚一点,如今怕就是“孤儿”一个了。
后来几年里,这样的事情又发生过很多次,最后一次他拿了玻璃烟灰缸要砸人。我找了把菜刀架自己脖子上来威胁他,说他只要敢动手,我就敢往自己动脉上划。应该很难以想象吧?我竟然也有如此勇气和魄力。
他是特别差劲的丈夫,但多少还是顾忌心疼我,最后只是发泄地砸碎了那个烟灰缸。
再后来,我妈得了抑郁症,我爸开始不着家,他每天中午一点半会固定接到同一个号码打来的电话,然后匆匆出门。我跟踪了他,见到那个很年轻的女人,当着他的面甩了一巴掌过去,那是我人生唯独一次动手打人。
可打完我一点也没觉得开心,反倒很厌恶自己,那种血缘和氛围滋生出来的东西太叫人畏惧了,我和他像是没有什么区别。
我一度很憎恨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我的父亲会是这样的。
他击碎了我所有关于异性、爱情、婚姻和家庭的幻想,又在我骨子里留下戒备、怀疑和试探的负面因子。
以至于后来很多年,我用尽全力去成长,去自我完善,也不过是想活成一个正常人的模样罢了。
这些,都属于颜予人生里隐晦的那部分,我的自尊要我将它们藏好,藏进不见天日的地方。
但今夜我想把它们抖落出来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