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他不值得。
谢忱也清楚他不值得,所以他连饭也未吃,转身出了屋子。
当晚他在何处睡的,她并不知道,也不关心,她只知他离开的时候,唇色极是暗淡苍白。
几日后她途经水榭,看见老夫人包着宋夭夭的手,面容慈祥和蔼,温声询问她的心思。
宋夭夭在谢府住了一年,已到了出嫁的年纪,几乎所有人都默认,她会嫁给谢忱。
何况她三年无子,且怠于侍奉公婆,对于操持府内事务更是毫无兴趣,谢忱再娶,实属理所应当。
宋夭夭双颊染上一层薄粉,羞怯地垂下头,「谢家哥哥对夭夭恩重如山,夭夭……全凭姑母做主。」
谢忱立在一旁,看不清神色。
夜幕之上悬着一轮玄月,凄寒的月色倒映在深井之中,仿佛触手可及。
「你在做什么?」
男人语调清寒,她寻声看去,看见谢忱隐没在黑暗中的一张脸。
「夫人,您快下来,千万别想不开……」湘儿的声音在抖。
她低头,看了看足下一潭黑沉沉的水,其实她原没有那个意图,只是瞧着这水中月甚是清幽婉约,不知不觉便坐到了这井侧,想借着这水吸一吸月华中的灵气。
她望着谢忱平静无澜的面容,这人已有半月没来她房中,若非今夜湘儿将他请来,怕是等到她被休弃了,也等不来他的一句话。
她忽然起了玩闹的心思,藕白的足尖撩拨着水面,荡起圈圈涟漪,「倘若我从这里跳下去,尸体被泡得浮肿发白,极是丑陋。你可会良心有愧?你与宋夭夭夜里想起我,可会噩梦不断?」
他微微蹙眉,眸底是破碎的月光,「香薷,不要胡说。」
「我是妖,妖是淹不死的,但如果掉下去的人是宋夭夭,情况就不同了。」
这句话终于逼得他冷了脸,「你是在威胁我吗?」
她抬起下颌,脖颈在月色下玉一样的光洁,唇角惯常携着笑意,「谢忱,我知你是一脉单传,为了宋夭夭娶了一只妖,你以为是没有代价的吗?」
她嗓音轻慢,才好让他一字一句,听得清楚明白。
「你可以娶宋夭夭,可以娶旁的女子,但是她们,都不会有机会生下你的孩子。」
这世间的情意大抵都是如此脆弱反复,从前她满心盼他过得快活顺意,唯恐他哪一刻哪一时皱了眉头;她盼着早些嫁给他,生一个她与谢忱的孩子,相夫教子,孝顺公婆,待到百年之后,做一对白发苍苍的恩爱老朽。何止半身修为,就是为他死,也是甘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