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惊雪没有像沈清河想的那样, 察觉不对,趁机开溜,她好似不怕死一样, 神不知鬼不觉摸回了将军府, 从房梁上轻轻巧巧落在沈清河面前。
彼时,沈清河在跟宣旨的公公对峙,要么落胎要么死,猩红的烛火照亮祠堂满墙的牌位, 场面要多难堪有多难堪。
她不相信容不屈会叛国, 更不相信容不屈会死。于是倔强的跪在地上,迟迟不肯接旨。
燕惊雪跳下去,正好掀翻了太监端着的鸠酒, 琉璃金樽哐当一声摔在地上, 摔得稀碎。
那人捧着圣旨刚要尖叫,却发现自己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低下头去看, 脖颈上沁出了细细的一道血红丝线。
“沈清河, 我来迟了。”
燕惊雪一袭红衣,耀眼得像遥不可及的太阳, 处处散发着热情,叫沈清河一寸一寸融化。
“没来迟,”她盯着燕惊雪的脸, 一刻也不敢挪开,“只是不该来。”
自从那日,她有段日子没见到燕惊雪了,现下仔细看看,还是一样明艳动人。
这样的小姑娘, 何必要被家国情仇束缚。
“我不来你打算怎么应付他?”燕惊雪抬眼,似乎不太高兴。
有重物阖然倒地的声音,沈清河往燕惊雪身后看了一眼,她挡的严严实实,什么也没看见。
“总有办法的,”沈清河微眯着眼,嘴边在笑,语气却不自觉带了一分怒气。“我总比你要安全的多,你不趁机离开,日后再想走,恐怕不会容易。”
为什么非要回来呢?镇国将军府现在就是龙潭虎穴,一意孤行跑回来除了陷进来又能做什么?
你也未必比我安全。
燕惊雪深深望了她一眼,到底没说这句话,沈海安明显不在意这个妹妹,七月大的胎儿,真要落下来,跟要沈清河的命有什么区别?
气氛忽然僵持,那一眼望得沈清河哑口无言,实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来解围,门外刚好传来动静,“有人来了。”
“沈清河。”燕惊雪侧目低低唤了一声,便走向前拉住沈清河的手。
一队人马,至少十余人,大脑飞速转动,思考着带沈清河避开这队人马的可能性有多大。
手上传来柔柔的触感,那晚,就是这只手。
小姑娘怎么这么大胆?她就一点都不晓得要防备别人么?
门外的脚步声整齐划一,不多时停在了院门口。
燕惊雪还在想这座院子有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手掌突然被捏了捏,她低头,沈清河严肃的眼神凝在她脸上,未上口脂的唇瓣微微发白,“你一个人能平安离开的,对不对?”
嗯?
什么意思?
她不说话,沈清河微喘着气,接着说:“现在立刻马上离开将军府,离开楚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要再回来。”
“你让我自己走?”气氛霎时间冷寂下来,燕惊雪皱了皱眉,“沈清河,你是这个意思吗?”
沈清河抽回手,听着门外的动静,那群人似乎停在门外,在等里面的消息。
“是。”她放低声音,生怕暴露了燕惊雪。
“你觉得我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吗?”燕惊雪皱着眉,突然眉头松动,笑出声,“沈清河,我在你眼里,就是一个自私自利来历不明的敌国奸细?”
沈清河怔愣了一秒,轻易被逗笑,她想不明白,这种时候,燕惊雪怎么还能想出这种词来逗她笑。
这个傻孩子,天下将乱,亡国公主,今日是你,明日不知是不是她,哪还有什么奸细之说?
“很好笑吗?”燕惊雪又捉住她的手,十指相扣,不肯松开。
燕惊雪的手指修长,体温偏低,冰冰凉凉,其实反倒是她舍不得撒开手。
燕惊雪似乎真的很生气,一张小脸憋得通红,“那晚你救了我,今日我便救你,谁也不欠谁。”
沈清河看她的眼神忽然充满了怜爱,她还想再说点什么,门外又有了动静,燕惊雪便没给她机会,伸手覆上她的眼睛,语音沉着,“不要看,等我。”
让人安心的声音,让人沉溺的声音。
拒绝的话无论如何也再说不出口。
她再睁眼,燕惊雪干净利落的立在她面前,额边一缕发落下来,沾上一点点雨丝,“沈清河,你可能得跟我躲一躲。”
沈清河眯了眯眼,不太适应突然的光亮,却仍然扬起一抹笑,“好。”
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着十几个人,血色漫得整个院子都是,带刀御前侍卫,好像功夫也不过如此。
沈清河立在阶上,血腥气直直往她鼻子里窜,勾得她几欲作呕。
风吹起她的裙摆,飘摇难堪,雨渐渐小了许多,夜色渐浓,风雨交织。
“别怕。”燕惊雪突然蹲下去,“我背你走。”
不愿脏了她的鞋么?
“起来,我可以走。”
沈清河探手拉她起来,转瞬被她变客为主,在燕惊雪怀里待了两秒,她还在犯懵。
“你自己走太慢了,搂着我,别掉下去。”燕惊雪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回答她,“你失踪了,宫里那位肯定还会有动作。”
耳旁的风呼啸而过,沈清河第一次被人这样打横抱在怀里,双手攀在燕惊雪脖子上,两颗心隔着衣物紧紧贴在一起。
还没出府就遇到了另一队人马,沈清河从来没那么厌烦过镇国将军府的奢靡,建这么大逃命都逃不出去。
“两位夫人,”为首的那个人拱了拱手,“属下救驾来迟,望夫人恕罪。”
沈清河拍拍燕惊雪的肩,被她轻轻放下来,“他还活着?”
这个他,自然是容不屈。
得到肯定答案的那一刻,沈清河怔愣着,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下意识去看燕惊雪的反应,板着脸,没有别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