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监控室里挤满了人,由于嫌疑人涉嫌重大贪腐问题,大批临省警务人员占用了室内最好的位置。为了避嫌和保密,本省警务人员就来了几个旁听,无论警阶大小,全拘谨地站在角落里。
所有人都在屏气凝神关注着审讯室里的一举一动。周鹏进门后没敢声张,低调地和几个同事点头示意,便把拐杖放在了一边,自己靠在墙角,盯着前面的监控。
监控里坐着的是市检察长彭昌廉,已经审了半小时。他本来还想绕弯子,结果把赵德平自首证词往前一撂,加上那通可以说是人赃并获的电话,他终于是慌了,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因此明智地选择了“坦白从宽”。
周鹏来的时候,正好是彭昌廉知无不言,表现坦诚的时候。
第六卷 JOKER(小丑) 致命的吸血伯爵(三十四)审讯
在走廊里气急败坏的彭昌廉仿佛换了个人,没有被抓时候的盛气凌人,也没有面对审讯时的大呼小叫。
他双眼通红,脸色蜡黄,定制的西装外套也在拉扯过程中变了形,而那副戴起来衬托了几分衣冠禽兽气质的眼镜,直接瘸了条腿,歪歪扭扭挂在鼻梁上,衬托得整个人更加萎靡不振,就像个本来圆鼓鼓的皮球,被人戳了一个小洞,还没蹦哒两下就彻彻底底瘪了,瘪成一团没什么骨气的烂泥。
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两只眼睛好像无法聚焦的左右乱瞟,不知道看到哪一点,突然哆嗦了下,惊惧交加地强调一句:“你们得要确保我的安全,我现在很危险,随时可能没命……”
周鹏抬了下头,发现他是在看房间右上角监控摄像头——短短半小时,彭昌廉已经重复这句话了四次,谨小慎微仿佛处在一个随时会受害的危险处境里,明明周围都是警察,关在小盒子似的审讯室里,除非他就地消失,否则插翅也难飞,他却像得了被害妄想症,总觉得冷不丁会冒出个什么人,在他开口前就要了他的命。
审讯刑警早就见惯不怪,对彭昌廉的罪行早就摸透了。这些深藏在系统里的蛀虫,平日里胆大妄为,什么钱都敢拿,可也比谁都过得缩手缩脚,像只战战兢兢的鹌鹑,期待能瞒天过海,又担心东窗事发,仿佛怀里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的哑弹,抱着万一的想法提心吊胆地度过每一天。
不少人在想,得亏参与行动的都是生面孔,不然按照往日抓捕流程,早就打草惊蛇,彭昌廉也不可能在这里讨价还价,多半押送途中就被灭口,只能躺在停尸房冰冷的解剖台上,和法医做灵体交流。
对此,彭昌廉心知肚明,这已经是穷途末路的时刻了,他把手握成拳头,使劲抠着手背上一个疙瘩。
“我也是最近几年才跟着他做的,具体什么情况不太清楚,等我加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不少人了。我那时候才是个副处级,别说能加入他们圈子,跟他们同桌吃饭的资格没有,是我老婆,他是赵厅长表妹,那时候我们还是大学同学就耍了朋友,后来她说觉得我性格好,人品不差就非我不嫁……”
不知道是谁,在监控室里发出一声讥讽的冷笑。
什么也听不见的彭昌廉可能自己也觉得心虚,抬起头看了审讯的刑警两眼,见他们正板着脸瞪着他,才继续说:“本来我是被分配到司法部,他特地找了关系,把我调到JC院,我自然对他感恩戴德,只要不是犯大错,他吩咐的我都会去做。刚开始就是拦截一些举报信和上访人员,他没让我看,可有次我鬼迷心窍,忍不住好奇心,偷偷把信打开看,这一看,把吓得我得直哆嗦,好半天没缓过气来,简直就想当场辞职,逃回老家去……”
“你们可以去我家里问问,我这人晕血,就是菜市场看见卖鱼的都下意识绕圈,他们惹上那么大的事,又是拐卖人口,又是器官买卖,我怎么敢和他们待一块,我就一个脑袋,怎么敢呢?”
“可他说我们已经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他出事了我也得出事,还说什么‘只有一种人不会说话,那就是死人。’……我承认,我胆小也怕死,威逼利诱下同意了,可孙周兴那贱人觉得不够,硬要我弄什么投名状,才能证明和他们一条心。”
说到这里,彭昌廉轻轻吸了口气,把下巴低到胸口,非常不自然地伸手抬了抬眼镜:“我是不可能杀人的,那种事绝对不做,就算是他们要杀我,我也不肯,我想作为司法人员,一些底线还是要保持住的,他们没杀我,倒是给我另一条路——当时我以为是因为我老婆原因,后来一琢磨,是因为我当时已经坐上了副检察长的位置,他们舍不得丢开我这个棋子,又想让我听话,才出了这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