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呼,呼……”尉迟崇喘着气,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水壶,“你们不会想毒死我吧……”
“那干嘛不一刀杀了你呢?”宗锦微微皱着眉,不客气道。
从半夜到第二日的午后,尉迟崇确实又饿又渴,还困倦难当。他衔住水壶的嘴,宗锦便稍稍抬高了喂给他,一口差不多到尉迟崇想停的时候就刚刚好停了,接连着又是第二口。连续喂了半壶水后,宗锦从怀里掏出干粮,耐心十足地喂给尉迟崇吃。
他依稀记得,以前也有过。
那是太久以前了,尉迟崇还年幼,生病时爱撒娇,就是要兄长照顾。那时候他也是如此,耐着性子慢慢地给弟弟喂水喂药,耐心得好似另一个人。
“……”一路无话的尉迟崇垂着眼,突然说,“真的不是我……”
“什么?”
“我兄长的死,真的与我无关。”
宗锦不明所以——主要是不明白他为何要和一个“陌生人”解释——眉头一高一低地拧着,顿了顿才问:“……为何要跟我说。”
“……我也不知,”尉迟崇目光黯淡,与其说他是在和宗锦解释,倒不如说他是在自言自语,“芙儿明明和我说的是,只要他进不了天都城,我就能借口逼迫他退位……洛辰欢也这么说……”“你说清楚一点,”宗锦道,“你和司马太芙是何时搞到一起的?”
“去岁夏末,芙儿悄悄来了久隆,她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知道她是谁……我们就是……”
宗锦这才明白,他的傻弟弟,从头到尾都是被人算计了。
恐怕司马太芙早就已经和皇甫淳结盟,和尉迟崇的“两情相悦”,乃至婚事,都是计划的一环。为的就是除掉他尉迟岚之后,能将尉迟家的实权名正言顺地掌控在自己手中。而且就连宗锦,都险些被骗了——去年的葬礼上,那状况看起来分明像是洛辰欢篡位失败,实际上是给了尉迟崇一个跟司马家结盟的理由。
若是宗锦猜得不错,这所有的事情,都是皇甫淳策划的。
为的就是不让尉迟家的家主落进分家人的手里,在他们看来,尉迟崇才是最好控制的。
“……我就是突然想起小时候……”尉迟崇自顾自地说着,又说得不清不楚,“若是我死了,在阴曹地府跟兄长见面,他定会骂死我……可我,我再怎么样……也没有想杀了哥哥……”
这一声“哥哥”,几乎把宗锦拉回了过去。
他忍不住叹息,也没有心情再喂尉迟崇吃干粮了。
外面都是伪装成尉迟军的赫连军,尉迟崇和司马太芙是绝对逃不了的。如此想着,他索性把绳索解开,剩余的干粮直接塞进了尉迟崇手里:“你自己吃,老子懒得喂你。”
尉迟崇看着干粮:“……我兄长也是,总嫌我麻烦……”
“……闭嘴,快吃。”
“你能不能让我见见赫连恒……”尉迟崇说。
“见他做什么?”
“想求求他别对我妻儿下手……”“你安心吧,赫连恒不会连襁褓婴儿都杀……没人想杀了你们,我们只是不能让皇甫淳这么舒服罢了。”“当真?……”“你以为真要杀你们,你们还能活到现在吗?”宗锦说,“没有司马太芙,我们怎么能进黔州?没有你那对龙凤胎,司马太芙这臭女人怎么会乖乖听话?蠢笨死了。”
尉迟崇似懂非懂地看了看他,然后垂头吃起干粮来,不再多言。
宗锦坐了片刻,将水壶放在尉迟崇身边,自己转身离了马车。
——即便尉迟崇不说那些话,他也知道,洛辰欢背主弑君之事,和他弟弟无关。
——只是他恨铁不成钢,但更恨那些算计他、算计他弟弟的人。
——且若是他没有一意孤行要去天都城,没有对洛辰欢深信不疑,好好平衡族中势力,一切就不一样了。
——他自己未必无错。
他下了马车,往河边走了几步,就看到男人正在和魏之渭说着什么。他也不避讳,就那么走上前;恰巧赫连恒交代完了事,魏之渭回头见到他,颔首打了个招呼后便往另一边走了。
“……怎么愁云满目的。”男人问道。
“没怎么啊。”宗锦道,“我俩侄儿你可看好了,别伤着了。”
“现在乳娘正在喂。”赫连恒眉眼温柔,低声说,“我仔细看了,侄女与你从前长得有几分像。”
“……我跟小崇是一母同胞,自然相像。……对了,我有事想问你。”
“问。”
“待事成之后,你打算将小崇如何处置?”
赫连恒道:“你不该问我,该问你自己。”
“我?”
“嗯,当然是全权由你决定。”
“……谢了。”
突然,他们背后传来声马的嘶鸣之声。
二人倏然回头,就看见后面那辆马车旁,尉迟崇竟然下来了。他还不仅仅是下了马车而已,趁着无人注意,他竟然偷了轻骑队拴在树上的马,自己骑了上去。
在此处休整,本就是为了松缓一下赶路的疲劳,其他人喝水的喝水,休息的休息,根本来不及反应。
“驾!!”尉迟崇在马背上猛地一抽马鞭,那马便疯了似的朝树林子里跑去。
立刻有兵士想去追,但都慢了宗锦一步。
宗锦跑过去随便牵了匹马,骑上去便朝赫连恒方向吼道:
“我去追回来!你们不必管!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