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是的的确确恨这个叫朱衍的男人的,如若朱六不告知那青莲的事儿,如若朱六不告知他快要死的事儿,陈若懿还能跟个没事人一样躺在屋里头哼唧,想着未来某日朱衍来见他,继续折磨他,继续捉弄他,继续让他难堪,难受。
朱衍不想见也行,他多少了解这男人的性子,刺了一刀,自尊心极大受损,可以称得上是受到侮辱,朱衍被人高高在上捧惯了,哪里能接受陈若懿这个一直被他压制死死的奴才伤害。
这辈子就关在此处,永不相见,陈若懿也可以接受。
反正也没什么好见的。
是啊,没什么好见的,见了面又能怎样,是能够把过去的苦痛全部消除,还是能不计前嫌携手往后余生走下去,都不可能。
陈若懿握紧拳头,站在这条岔路口的中央,万分想不到,如今最恨的人,叫朱衍。
朱衍若真死了,那他陈若懿以后怎么办,大家都晓得皇帝性命垂危,也不顾自己把救命的药给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奴才喝。
自古以来只有奴才为主子送命的,哪里还有主子把活路让给奴才的道理。
朱衍是不是就掐准了陈若懿心里过意不去这个点,是不是故意把药让给他喝,好让陈若懿这辈子带着愧疚活下去。
还得心怀感恩,因为是朱衍大发慈悲救了他啊。
陈若懿现在恨不得抡起拳头往朱衍身上来几下,质问他这么做的理由,两相折磨究竟对谁有好处,他要真死掉,陈若懿就是千古罪人!
朱衍一定是故意的,朱衍就是故意的。
他不断在心里如此告诉自己,惴惴不安地缓缓转身,一步一步重新走回屋子。
自打那日发疯以后,陈若懿开始恢复正常,每日三餐一顿不落,得闲便在院子里溜达,没多久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唯有腰伤有些难办,但在那么多太医的诊治下,也算过得去。
他鲜少与人开口说话,说也不过是“多谢”,“走好”,“不用”之类的客套,来的人都晓得他一向沉默寡言的脾气,只不过这回,他的沉默寡言多了几分憋着气的感觉。
无人清楚他在因什么憋气,又因什么,从一开始的不配合治疗,到温顺听话。
他总低垂着眉眼,不吭声,让所有在他身边来往的人变作过眼云烟,不问,不看,不听,不关心。
只有朱六来过几回,隔着一扇门,朝里伸出手,笑嘻嘻地和他谈论最近的发生的事,却小心的避开有关那个叫朱衍的人的,一切。
朱六不说,陈若懿也从未问过。
直到真的入冬,雪下得很早,一夜之间银装素裹,推开门满院的白雪。
他拿来一把扫帚,慢慢地清理院子里的雪,心想如若朱六今日要来,不能让她走路摔着哪儿。
他还在心里琢磨,天实在太冷,小公主索性就等年后再来看他,不然六六冻着了,陈若懿多心疼。
他专心致志扫着雪,心里默默期盼朱六今日能过来看望他。
因为距离上回见到六六,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他被关在此处,外界发生什么事一概不知,不知道从某个角度来说是好事,从某个角度来说也是坏事。
他不渝酒馆不清楚朱六为何这么久不来的原因,但他从不去问身边人,他只每日照常生活养病。
雪中一条小路被他扫开,直到院子门口。
陈若懿叹口气,擦去额头细汗,打算往外继续扫。
不远处传来脚踩在雪里“吱嘎吱嘎”的声音,他弯腰,拿着扫帚,听着那声儿由远及近。
有人在向他走来。
“吱嘎。”
“吱嘎。”
“吱——嘎。”
入眼一双黑靴,他低头凝望那双靴子许久,抓住扫帚的手颤了颤,随后仰起头,端详那张脸许久,异常艰难的张开口,也不知是天冷冻着了,总之他嘴唇哆嗦得很厉害。
他睁着红通通的眼睛,死死盯住站在面前那人,随后一颗滚烫的泪珠滑落,这回终于,陈若懿憋不住了。
他很吃力,很吃力,对站在面前的男人开口道:“他是不是死了?金侍卫。”
朱六问他,是不是朱衍死了,他就能像以前那样开心了。
能不能像以前一样开心不知道,反正比以前更难受倒是真的。
他甩开手中的扫帚,趋步上前揪住了金帛衣领,哭得好像是在笑。
他问金帛,朱衍是不是死了,他是不是死了。
【作者有话说:嘻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