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莉萍夹菜的手微微一顿,接着若无其事,淡然将菜放入口中。等细嚼慢咽,擦干净嘴后,她才掀起眼皮,懒懒问:“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父亲曾兴兵围剿燕国,你又为何肯嫁给他。”沈飞云右手紧握筷子,低下头,不敢直视对方。
石莉萍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正是因他带兵攻打我们,我才最终嫁给了他。”
“为何?”沈飞云倏地抬头,分外以后不解。
“因为我的父母是燕国皇室的奴仆。”石莉萍平静地叙述,语调有一种置身事外的奇异,“燕国被灭后,他们被迫殉葬。我因根骨奇佳,且自幼伴随公主长大,因此逃过一劫。”
沈飞云哑然失语,不知如何分辨,只好一言不发。
石莉萍揉了揉眉心道:“那次浩劫死的多是皇族子弟,只公主在外未被杀死。其余死的奴仆,不是为武帝所灭,反是死于燕国人之手,被活生生填入坑中。我就站在公主身旁,眼睁睁瞧着。”
她口中的公主,想来是慕容雪,也就是改名异姓后的许清韵。
“父母被推入坑底,百十人凄嚎,我却将他们呼唤我的声音,从那凄嚎中分辨出来。几十年来,我耳畔从未停过这声响,总听见他们叫我……”
石莉萍怔了片刻,柔声道:“我总觉得,能一直听见这惨叫声,是他们没有离开我,至今仍在守护我。”
沈飞云肃然起敬,佩服起母亲的好心态。
或许,到了这地步,石莉萍还能安然地过着日子,也不得不苦中作乐。
石莉萍将碗筷叠了起来,收拾片刻,一直挺直的脊背也忽地佝偻起来。
沈飞云还以为就说到此,往灯下一瞥,忽地发现母亲鬓边白发丛生,顿时心中一酸,准备出言宽慰几句,而后回房歇息。
可石莉萍却放下碗筷,忍耐片刻,等面色沉静后,继续说了下去。
“他带兵攻打我们时,我加入燕国军队,打到最后,浴血力竭,等再度醒来,就是在他的军队里。原来我只穿了一袭白衣,又是女子,他们以为我是被误伤的,就救了回来。”
沈飞云终于明白来龙去脉。
石莉萍不善言辞,说了这许多话,觉得已经足够清楚,至于和沈照如何相恋结婚,则不在她考虑范围内,因此略过不表。
沈飞云长叹一口气,问:“你恨过父亲吗?”
石莉萍当真想得十分认真,沈飞云毫不怀疑,二十多年里,她一定考虑过千百次,可每一次或许都要再由头想过。
可每一次答案都相同。
她说:“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恨不恨沈照,可她稀里糊涂来到了中原,稀里糊涂地同沈照成婚生女,因此恨不恨她不知道,但她的确是爱着这个男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