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春宵一刻值千金（二）
“轰隆——”
一道惊雷落在大殿上空。
腊月寒霜中的天雷注定不太平，这第一声震天响就带来了如此噩耗。
小皇帝大腿一软，颤抖着启唇：“传朕旨意，御驾南迁，即日启程。”
“陛下慎行！”
这一声请愿，几乎是站在大殿中四个人同时喊出的，急切语气中已然少了敬意。
“先帝从洛阳迁都金陵，受尽天下人耻笑，陛下还想南迁去哪里？”戚长临率先发问。
但司景明是个贪生怕死的，他不仅没听出话中讥讽，竟还真的认真思考起来，“金陵之下是临安，再往下还有江州、荆州……总有安全的地方。”
司桓修看着他这幅怯弱的样子，顿时怒从心头起。
四年前，他的父皇便是如此，生死存亡关头只顾着自己和几个貌美嫔妃逃命，不仅没想起他这个不受宠的儿子，更是枉弃国土苍生而不顾，任由他们被契丹人俘虏，受尽折辱。
说不恨是假的，他恨那个冷血无情的父亲，也恨粗鲁野蛮的契丹人。
司桓修后槽牙磨得痒痒，他比戚长临更不留情面地回怼：“陛下可真对得起先辈们打下来的江山，要逃你自己逃。我不仅要留在金陵，我还要领兵上阵，能杀一个契丹蛮子算一个！”
“你！”司景明被他戳中脊梁骨，气得狠了硬生生憋出一句：“你还不是皇帝！”
这话就是以权压人，撕破脸皮了。
宛如先帝凭借九五至尊荒诞奢淫了十数载，始终无人能谏，这晌他们也左右不了司景明的决定。
小皇帝见他们哑口无言了，当即唤来内侍，让他去后宫与各官员府邸传南迁避难的旨意。
末了，还不忘补充道：“他们愿意走就赶紧收拾行李，不愿意走的也不必管了，朕没那么多时间。”
他这话落在每个人耳里，比深冬寒风更冰冷，颜子慕就差骂出一句“动动嘴皮子就决定人命生死，问过自己配不配了吗”，但他忍了忍还是把话咽下了，转而压了压嘴角。
“陛下。”颜子慕走上前一步，“桓修没分量左右您的决定，这个……可足够了？”
只见他从袖袍中缓缓取出一卷明黄锦帛，展开在司景明面前。
空白圣旨上没有一个字迹，只右下角一方朱红玉玺与一枚先皇印信，格外刺人眼。
“紫霜凤鸾？”司景明倒是不笨，立马就猜出了缘由。
颜子慕收了圣旨，双手揣叠着，端的是昂首挺胸，“不错。”
“臣奉请陛下交出兵权，死守金陵。”
司景明就算再软弱，也被他们逼得不情不愿地硬气起来了，甩手把龙椅旁摆设的名贵瓷器砸在地上解了气后，才将能放的权利全都放给司桓修，自己甩袖离去。
颜子慕听着乒乒乓乓一阵乱想，心尖都揪在了一起，都是钱呐，送他不好吗。
震耳惊雷后，是斗大的雨点，笃笃砸在软绵积雪上，交融着、沁吸着，最终变为一滩雪水。
颜子慕站在戚长临的伞下，目送他今日才相认就又要分别的堂哥翻身上马。
“我先行一步，去稳住前线战局。”颜行简抹去脸上雨水，提了提马缰绳。
颜子慕搭了件披风在他肩膀挡雨，“堂哥，保重。”
“那是自然。”颜行简爽朗一笑，“你们的喜酒我还没喝尽兴，下回见面记得补上。”
他话音落，又恰好更声铜锣响，颜子慕这才反应过来今夜本该是他与戚长临的洞房花烛夜，此时更是该缠绵相拥枕侧说着小情话。人生四喜之一偏生成了这般忧虑光景，只怕也是没谁了。
戚长临一把扣住他的手，牵着颜子慕缓步而行，说道：“带你去个地方。”
“现在？”颜子慕困惑。
据他所知，在古代，这个点儿还开着的店恐怕只有秦楼楚馆了吧。
戚长临故作神秘，“等到了，你便知晓。”
两人所走之路正好与乌衣巷相隔，眺望过高墙，还能依稀见着光禄大夫的府门高悬的灯笼燃着熠熠火光，但喧嚣喜庆却已经没了。
直到又走过两条街巷，耳边才逐渐有嬉笑人声融入阒寂夜色。
只是这声音听着……怎么有几分娇媚？
当颜子慕看见某栋楼阁门边斜倚着几位妙龄女子以扇掩面，只用轻薄的红纱柳幔松散挂在肩头，脚步不禁顿了顿，迟疑开口：“你……你该不会想在这里圆……圆房吧？”
他已经被这个猜想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戚长临闻言稍而一愣，旋即笑开反问：“阿慕难道不觉得在这里头，也别有一番情趣？”
颜子慕果断摇头，不觉得，脏死了好嘛！